于是蒋捷三发火,把自己底一切怒气都发泄在这个不幸的县长身上。美髯公着急地笑着,希望蒋捷三能够说得和平一点。美髯公不时向县长笑,好像说:“他总是这个样子的,我们拿他有什幺法子呢!”
在蒋捷三的愤怒和张述亭的友善的笑容下,县长先生就非常的为难了。他被弄得激动了起来。他一时痛苦地、愤怒地笑着,一时又忍耐地、陪罪地笑着。渐渐地他就懂得了什幺,被张述亭感动了。回答张述亭底笑容,他了解地,亲切地笑了一笑,好像说:“我晓得他总是发火的,你不要急,没有关系!”
张述亭感激县长,流下了眼泪。
蒋捷三,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底暗号,变得更愤怒了。而且,他责骂起张述亭来了。张述亭,在这个责骂下,向县长亲切地、可怜地笑着,好像说:“你看,他连我都骂!”
县长再不痛苦,他快乐起来了。县长愉快地笑着,而且忽然地流下了眼泪。
张述亭小孩般哭了,同时又笑了。
“蒋老先生,--我觉得,做官难,做人更难啊!”县长说,做着手势。
于是蒋捷三底愤怒平息。
“是的,是的!好了!封园子,住房不能封!”蒋捷三说,站起来,走了出去。在门外他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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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捷三迅速地走过在阳光下闪耀着的积雪的街道,张述亭跟着他。在巷口他们停了下来。
“捷三,麻烦你了--我回去看看。”美髯公说,有罪地笑着。蒋捷三无表情地看着他。
“捷三,我耽心你底蔚祖!”美髯公说,可怜地笑着。蒋捷三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各人有命,老兄!”他用冷淡的大声说,走了开去。他回来,立刻有了决断。
“冯家贵!”他在大厅里大声说,“你替我马上上南京!--记着,明天早车赶回来!”他说,走过冯家贵,走了进去。
蒋蔚祖在被锁的一个星期里完全疯狂,不吃,不睡,在夜里唱诗,啼哭。以前他还思想,现在他只是绝望而焦急,除了想见到金素痕以外没有别的欲望,他为了孝顺父亲来家,现在为了爱恋妻子而离去。他现在毫不怨恨金素痕,他只想见到她,被她责骂,诉说自己因无能而受的痛苦,求她饶恕。他化了两天工夫偷偷地破坏了小窗户,深夜里逃了出来。
金素痕已经从苏州底朋友那里知道了一切,放出了要起诉的空气,但实际上并没有做什幺。蒋蔚祖被锁的这个消息令她愉快,她觉得她可以不被骚扰了,因此她除了尽量快乐以外一点都没有想到要做什幺。她无需做什幺,因为事情是于她有利的。这个愉快,一直到今天还没有过去。就要过年了,她异常的忙碌。
褴褛的,冻得发青的蒋蔚祖到家时,她正和姐姐及一个漂亮的律师从院落走出来。她穿着皮领的、细腰的大衣,因冬天的阳光而微笑,和律师高声地笑着说话。蒋蔚祖跨进门廊看见了她,闪到门旁去。她发着笑声走出,蒋蔚祖突然冲出来,使她举手按着胸部,发出了恐怖的、尖利的叫声,律师急忙地上前保护她。
但在认出是蒋蔚祖之后,律师就不快地笑着,缩回了手臂。
蒋蔚祖如乞丐,以乞丐底狞恶的目光凝视着律师。“进去!”金素痕严厉地叫。
蒋蔚祖凝视着律师。
“哈,我捉到了!”他想。
金素痕脱下皮大衣转身向内走。蒋蔚祖向律师笑着点头,跟着她。
金素痕领他进房,猛力闭上门。
“怎幺又来了,锁得不舒服吗?”她说,坐下,托住面颊看着空中。
蒋蔚祖无表情地在房里走了一圈,偷看着她,看见她眼里有泪水,感动了,忘记了刚才那个律师,蒋蔚祖冻饿得异常虚弱,但企图感伤,假装地思索着,忽然他向金素痕温柔地笑了。
金素痕瞥了他一眼,她预备说什幺,但他已经在她面前跪下,抓住她底衣服了。他带着虚假的痛苦啼哭了起来。“什幺!什幺!你不换衣服吗?你不要吃东西吗?”金素痕嫌恶地推开他,叫,“阿顺要你,你不去看他吗?”她叫。她站起来走向门,蒋蔚祖跟着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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