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眷为首的拓跋丽容端着酒碗走上前围住李世民战马。她一身红衣红靴,辅以红梅披麾妆扮,立在乍暖春日让人惊诧爽朗之美,她笑了笑:“二哥,你一定要凯旋而归!”
李世民看见拓跋丽容举动有些皱眉,抬高视线望了望远处。升平刹那感觉李建成的目光同时也在自己身上冰冷扫过,她刻意低下头并没有对视李世民。
李世民似没有发现升平身影有些失望。但出众人意料的是他也没有接过拓跋丽容的酒碗,直接翻身上马。
升平抱起侑儿缓缓抬头,与高高在上勒住缰绳的李世民恰好四目相对。
李世民凝住,嘴角缓缓浮起笑意。升平也不多说,在人群中俯身施礼后,叫过长乐低声在她耳边吩咐。
长乐穿过众多宫眷命妇径直走到李世民所骑马匹旁,对他道:“秦王,太子妃谢谢秦王帮忙送来代王,另劳烦您将汉王平安带回,她等着你。”
声音很小,小到李世民勉强能从马上隐隐听到,只是驻足马前的拓跋丽容脸色大变,咣当一声摔了手中的酒碗。
“丽容,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连个碗也拿不住?”李渊在祭天台上轻声呵斥道。原本想要当场发作的拓跋丽容知皇上这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强抑住心中愤怒跺脚回到人群当中。
升平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李渊,转身施礼:“皇上,臣妾来看出征只是想祝大唐顺利平叛。”
李渊仰头大笑:“好,借太子妃吉言,秦王必然马到功成!世民,出发吧!”
李世民勒紧缰绳沉默凝视原处隐隐可见的升平,升平则默默垂首似有千言万语不曾说出,心中无限伤感的模样。
两个沉默的人溶在喧闹的人群中有着格格不入的暧昧,也许在李世民心中升平还是有心于他的,毕竟此刻赶在千里远行前送别就是对他的依依不舍。因为不知此去万里何时能见,所以才巴巴的带着孩子跑来最后一聚。他心头一暖,笑容又多了几分羞涩。
只有升平自己知道,前来为仇敌送别,只是在求一道护身符。
此行若能大获全胜,杨谅在南苗被擒,她们姑侄必死无疑。此行若是惨遭战败,李世民战死疆场,她们姑侄也未必能活。升平现在赌的最大赌注就是李世民会胜,但也因她送别情谊想方设法救她姑侄一命。
“李世民阿李世民,你可知,我此时恨你入骨,恨不得你能被砍上一千刀一万刀死在沙场?但我不能现在诅咒你,我要等你回来,你必须先保住我和侑儿届时再去死也不迟。”
升平昂首朝李世民淡淡笑了,他看着她的笑颜久久不舍离去,似要将她看进心底去。
出征大典,一个亡国太子妃随性出现就能搅乱所有大唐朝君臣的全部心神。她用最简单的动作,最简单的言语,似一柄冰冷长剑穿透了太多有心人的五脏六腑。
多少人因此夜不能寐。
例如,李渊。
深夜,升平在小殿检阅即将大婚准备的物品,红烟罗,销魂衾,金合卺,断肠杯,每件珍贵华美的物品由宫人精心端捧着经过升平眼前,每一样都在用自身的品质的稀有炫耀着大唐君臣对此次大婚的重视。她漫不经心的看着,看着……
突然,她看见宫人手中的一方碧色漆制锦盒,碧色锦盒上摆放一柄紫檀木雕镂空的纨扇,大团牡丹花盈盈映衬着碧色锦盒的水色显得越发娇艳醒目。升平伸出手从锦盒上拾起那柄纨扇,心莫名沉下。
“太子妃殿下……”长乐见升平出神,在一旁唤回她的神智。
“嗯?”升平觉得自己简直疲惫极了,前所未有的羞愤一下子向她的身子灌了下来。这柄纨扇正是她曾经手握把玩过的那柄,昔日接见李家使节时曾掉落在李世民面前,事后曾派宫人寻找未果,不料想居然被他拾去了,如今这柄纨扇又变成大婚礼物送了进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送如此暧昧的象征物件给她?原本升平还能笃定李世民的坚定,如今也不那么确信了,莫非,他示意断绝两人来往?
不会,李世民在送别时眼底神色分明是留恋不舍,哪里是准备和她断绝的模样?
“太子妃殿下,皇上驾到了。”长乐嗫嚅道:“前行内侍已经进宫通禀过了,怎么办?”
升平来不及再多想,已本能将那柄纨扇藏在身后后立即起身迎出殿门,而后在台阶上躬身伫立,等待皇上到来。
皇上李渊身后尾随数名持灯内侍,一行人匆匆而来似有怒意,升平顾不得仪态不整,只能躬身施礼:“皇上万岁。”
身穿家常便装的李渊停在升平面前许久,他不肯停止注视开口,升平更是越发不敢随意出声直起身子,内里宫人已经黑压压跪倒在地口诵万岁叩首,唯独升平还是卑微站立着。
李渊青灰色袍袖一挥:“都平身吧,太子妃殿下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升平知道李渊一定不是为了慰问而来,但也假意感激点头:“多谢皇上惦念,臣妾身体确实好些了,御医说不日即可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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