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从前这些场合长青是不去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宴中难得的座上宾,因为每次都是孤身一人前来,众人也就默认他没有正妻,虽然听说这东厂督公在宫里是有个对食的,不过男人见得多了,心思也就不纯了,这也是许多人只派府中妾室去打探的因由。
&esp;&esp;上官大寿是极重要的场合,尤其新任没多久的吏部尚书是个十分严谨的人,最重嫡庶之分,众人从家中接了妻儿赴宴,少不得要安慰一番疼爱的妾室。
&esp;&esp;长青来得不早也不晚,他和吏部尚书并不熟识,只是公务上时常有些交集,论起来倒比这里大部分官员要熟稔些,女眷在雅间另开三席,长青让侍从带着宝儿过去,见宝儿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靠近一些,轻轻地给她梳拢了一下垂落的发丝。
&esp;&esp;“别怕,实在不想呆了,就让人给我传个信,我托了刑部尚书的夫人,她会照顾你的。”长青低声说道。
&esp;&esp;宝儿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这会儿边上已经有人取笑道:“厂督大人这是新婚燕尔,舍不得和夫人分开了?”
&esp;&esp;长青似笑非笑朝那人投去一瞥,出口取笑那人是个四品官,原本没想那么多,被扫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再也不敢出声了。
&esp;&esp;宝儿被说得害臊,连忙后退了一点,想着宫里的规矩,心里也没那么怕了,对长青点点头,就跟着侍从往楼上雅间走。
&esp;&esp;飞鹤楼平日里不是没来过权贵,可这一日来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就是他们幕后东家都得罪不起,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要说规矩,是肯定没有太规矩的。
&esp;&esp;侍从引着宝儿来到雅间,楼下的大人们差不多都来了,雅间里却只有少数几位夫人聚在一起谈笑,宝儿看了几眼,见都是她娘亲那个年纪的人了,心里的紧张也就消散了一点,正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女声道:“是赵大人家的吗?”
&esp;&esp;宝儿连忙点点头,小心地看去,见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妇人,满目的和善,料想该是长青说的那位刑部尚书的夫人,果然,见她点头,那妇人笑了笑,对她殷切招手,“好孩子,过来,我可应了你家夫君,不让这些母老虎吓着你呢!”
&esp;&esp;几位夫人之间应该都是老相识,闻言就有人笑闹起来,宝儿被李夫人带着认识了好些人,后头来的都是小官员的妻子,反倒没什么人凑上来。
&esp;&esp;女眷席上相安无事,到了官员席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esp;&esp;长青和李怀玉并几个官职相差不大的官员坐在一起,对面就是内阁几位大人,周孝先想是有些尴尬,和他正对面,不得已之下敬了杯酒,故作起了醉意,目光移到台上唱戏的班子上去,长青没在意这个,瞧见孙首辅和乌次辅又是相邻而坐,斗鸡似的瞪眼睛,还笑了笑。
&esp;&esp;吏部尚书是江承当太子时的亲信,后来废太子时期被先帝流放到西北充军,江承当了皇帝也没有忘记这些人,活着的统统加官进爵,没那个运气的就恩泽他们的家人,封赏必不可少,更惨一点的被灭了门的,也都一桩桩翻案,让他们沉冤得雪,所谓从龙之功,就是这些了。
&esp;&esp;也正是因为这样,许多新提拔上来的高官并没有与官职相对应的资历,往往手底下的人比他们本身更得敬重,这些人的数目多了,也就开始互相靠拢起来,原先并没有什么规律,到了后来,渐渐地又有了个中心。
&esp;&esp;长青不喝酒,仍旧有人一轮一轮上来敬酒,哪怕只是沾唇,也得沾上一点,这是官面上的交情,其实喝过几杯酒并不能算交情,但连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就是得罪了。
&esp;&esp;到场的官员都敬完一轮后,饶是没几杯正经下肚的,长青也升起了几分醉意,白皙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些许红晕,眼尾微微发红,这时寿星吏部尚书就笑道:“督公可是醉了?楼上就备了房间,诸位同僚也是,醉了的就去房里歇着吧,夫人们不会去查岗的!”
&esp;&esp;这话说得暧昧,当下醉酒官员们笑成一片,长青按了按太阳穴,起身道:“无事,天色已晚,家中路远,不陪夫人回去,心里不安生。”
&esp;&esp;“督公和夫人伉俪情深,实在让人羡慕,”李怀玉解围道:“大晚上的,总不能让夫人一个人回去,我这也要告辞了。”
&esp;&esp;吏部尚书笑得满不在意,“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早知道就在府里设宴招待大家了,女眷在外头确实不安生,几位大人自便吧。”
&esp;&esp;长青对众人一礼,刚走了几步,只觉头晕眼花,瞥一眼同样喝了不少酒的李怀玉,他心里有了计较,步子稍微放快了一些,让侍从上去叫宝儿下来。
&esp;&esp;回程的路上,不适感越来越重,昏暗的马车里瞧不见神色,长青脸颊泛着几分潮红,呼吸声都重了许多,宝儿靠着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席上的事情,她也喝了一点酒,脑子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
&esp;&esp;长青清醒着,那点酒不至于让他醉得手脚发软,浑身燥热,他疑心自己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仔细想来,唯一可能的就是宴席上的那些酒,他知道飞鹤楼是达官显贵最爱去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背地里的污秽,却没想到这样的日子,竟然能有人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和宴席上的酒水弄混。
&esp;&esp;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大约
&esp;&esp;第一次见姬婉是个什么情形,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所到之处从来都是奉承讨好,他的一生顺风顺水,直到遇到姬婉。
&esp;&esp;因为姬婉,他娶不了心爱的女人,因为姬婉,他疼爱的长子上不得玉牒,最后更是因为姬婉,生生把许氏逼成了疯子,他一直都很讨厌姬婉,讨厌她的高高在上,讨厌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唯唯诺诺,讨厌她的心半点不在自己身上。
&esp;&esp;姬婉和他实在太像了,不止是出身,还有性格,他有时看着姬婉就像在看着自己,看着她冷漠厌倦,看着她心如死灰,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换成是他,早就去死了,一个女人,不得丈夫宠爱,拖累娘家,带累子嗣,活着还有什么用处?
&esp;&esp;可他即使再恶毒地揣摩她,也从来没想过她真的会死,至少在他的想象里,姬婉该像太后那样一直一直地活着,活到姬家倒了,弄个佛堂青灯古佛,膈应他一辈子,他心情好了会去看看她,被嘲讽几句,或者直接打一架,她怎么就死了呢?
&esp;&esp;江承愣愣地抬眼看着悬在房梁上的那条白绫,似乎那不是什么白绫,而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小松子看着实在不像,小声提醒道:“主子,是不是先让太医查验一下,好把皇后娘娘放下来?”
&esp;&esp;不知道听没听见,江承没说话,候在外头的太医没有命令也不敢进来,正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姬婉的尸体随着白绫微微晃动几下,江承忽然瞪大了眼睛,叫道:“皇后没死,皇后没死!快,快救人!”
&esp;&esp;小松子吓住了,“这,主子爷,刚刚那是风……”
&esp;&esp;“朕说了她没死!她怎么会死呢!”江承一把揪住小松子的衣襟,厉声喝道:“快去叫人,把皇后放下来!你想害死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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