骼的皮囊,把我变成野狗、老鼠、野猫、毒蛇的窝巢。
在一切怪声背后,我听到了一阵阵哭声,哭声中又夹杂着*、哀号之声,令我的注意力忽而在哭声上忽而在*声上,一颗心也被各种声音生生撕裂。
每一种哭声都让我联想到一个悲惨的故事,自小到大遇到、看到、听到的所有惨事全都浮上心头。我甚至想到了大哥在铁公祠内遭人利刃穿掌的那一幕,想到在极度恐惧中我一个人由大明湖中逃生的凄楚,也想到爷爷去世后天地间只剩我一个夏家人的孤单。
如果一件惨事能让鬼魂都哀哭不止,那么在它生前,这惨事必定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决,惨到极点,愁到极处,才会令生人死、鬼魂哭。
中国人相信阴曹地府、阎王判官的存在,但同时也都知道,很多冤屈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未必能得到伸张。所以,地府之中,整日亦是愁云惨淡,千鬼夜哭。
渐渐的,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哭声缠住,一直下坠,跌入黑漆漆的深海。再深的海都是有底的,但我的下坠却根本没有尽头,一直跌落,与鬼哭声越靠越近。
再后来,我觉得并非是鬼在哭,而是我的心在一边滴着血一边哭,一切惨痛的声音都是我一个人发出的,而且我已经将世间所有的苦难冤情全都背在身上,替作恶者偿还债务。换句话说,我到达那里,并非自愿,而是含冤而至,以清清白白之躯,为世间万恶赎罪,如同当日十字架上的殉难者一般。
“冤有头债有主,那不是我的罪,怎么可以强加在我身上——”我猛省过来,双臂一振,要挣脱开那些死死纠缠的鬼哭声。不过,我到此刻才发现,坠落太深,已经不能回头,黑漆漆的无底深渊将是我的生命埋葬之地。
我向上看,天是黑的;向下看,海是黑的;向四周看,海浪、空气也全都是黑的。
在这样一个漆黑的世界里,想要独清、独醒已经万万没有可能。
“我——冤——枉——啊……”我仰天长啸,声音一出口,即被无尽的黑暗吸收殆尽,根本传播不开。况且,就算我是冤枉的,天上地下、**八荒之内,还有谁能替我伸冤?
下意识的,我的长啸变了音调,如千家鬼哭一般,哀号*不止。
我生命中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无助时刻,全身所有的力气消失,只剩一副软弱怯懦的躯壳。在这样一种状况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成了奢望。
“起来,起来,快,给我手,我拉你起来——”有个声音在近处响起。
我看不到说话的人,只觉得他异常熟悉。
“走,石头,走!”他又叫。
我伸手向前打捞,碰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马上一把抓住,在对方一扯之下,屈膝弹跳起来。
“走,去走自己的路,快走!”不知怎的,他向上一挥,就把我托起在他的肩膀上。
我踩着他的肩,奋力一蹬,便跃出了水面。
一切痛苦诡异的幻象也在这一跃之下瞬间消失,我仍然在这林中小屋之内,面对满脸倦容的哥舒水袖。
“你已经听到了鬼哭声,满意了吧?”她说。
我垂首看看,脚下踩着的明明是坚实的地面。
“这是单纯的幻觉吗?我踩着的那人——”突然间,我眼睛一热,整颗心都被痛苦攫住。
在黑暗中,我那最后一踩,也许就已经让救我的人遭受灭顶之灾。
“是,也不是。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不完整的,在幻觉与真实之间,还有另外一种状态。”她回答。
“那是我哥哥夏天成。”我捂住胸口,骨骼之下,心如刀锯。
毫无疑问,在黑暗中甘愿用生命救我的,是我的大哥夏天成,是血浓于水、骨肉至亲的大哥。在这世间,也唯有他才心甘情愿这样做。
我盯着哥舒水袖的脸,涩声问:“你既然能让我去那地方,就能让我大哥出来,对不对?只要能救他,让我干什么都行。”
长久以来,我以为大哥已经死了,死无葬身之地。
“你明白,这不可能。我们只能听到鬼在哭、龙在笑,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回答。
“他还活着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追问。
“你要去问问你的心,这答案,只有你的心能回答。”她向我的胸口指了指。
我找不到答案,心底有个声音在咄咄逼人地追问:“他是你嫡亲的大哥,他肯救你,你能像他一样,献出生命救他吗?当日在铁公祠,你既然救不了他,为什么不能陪他一起死?好兄弟,一条心,同生共死,这不正是一个男人应该做到的吗?”
这件事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一个巨大的坎,无法翻越,也无法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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