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幼卿口里应着,心情却低落下去。他很明白,自己不过一时好奇。当真请了格物科教员来解说,恐怕也是听不懂的。
安裕容拍拍他肩膀:“你现下有空了,隔得又近,不如每日抽空来跟我学一阵子洋文。”
颜幼卿眼睛重新亮起:“峻轩兄有空教我?真是太好了!早上我要练功,晚饭后可好?晚饭后我过来,八点前赶回去。”
安裕容点头:“晚饭后我一般都得空。你过来一起吃饭也行。”
“我得回总店吃晚饭,听管事交代当日细货库房出进。”
安裕容应了,想起一事,问:“你通宵值夜,早晨还怎么练功?”
“无妨,库房里地方大。”
“不是还有其他人,不怕被偷看?电影里不是这么演的么?师门绝技,概不外传。”
颜幼卿笑了:“我练的玄门功夫,没有心法,光看招式,没用的。以前在山里,得空就练,也没见谁学去几分。”
长兄去世初期,颜幼卿强自支撑,心中惶恐不安,唯有一身武艺作为倚仗,没少在众山匪面前绷着脸练功。如今说来,恍若隔世,脱胎换骨,阴霾尽去。
“电影里许多地方,我觉着编写故事之人大约也是外行,瞧着热闹,经不得推敲。比方那凌霄子一跃翻过十丈高的城墙,据我太叔祖说,昔年轻功宗师‘云中燕’孟庭春,平地一跃,最多也不过三丈余。十丈的高度,单凭人力,定然不可能。”
安裕容听他这么讲,打趣道:“闹半天你这是内行瞧外行,怎么看的时候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样子。”
“知道是假的,也不妨碍有意思。许多人愿意读神魔小说,不正是这个道理。”
颜幼卿不服气道,“你写的那个《仙台山历险记》,我瞧着也假得很,偏生那么多人看。”
安裕容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仙台山历险记》?你居然看了这个?亏得我不好意思叫你看见,特地叮嘱徐兄替我瞒住,哈哈……你觉着假,旁人可不知道,以为真得很呢。话说回来,虽然故事托了许多虚情,哪怕把我自己写坏了,也没敢把幼卿你往歪处写哪,是不是?你是不知道,多少读者写信给报社,欲问四当家的前情后续,哎,不知道徐兄还留着那些信没有,赶明儿我拿给你看……”
颜幼卿坐不住了:“不用拿给我看,请徐兄处理了罢。我洗漱去了。”
逃也似地躲进浴室。
安裕容一脸收不住的笑意,跟着起身,整理床铺。犹豫片刻,还是从柜中另取出一床棉被。
冬至这天,徐文约遣人送信,叫安裕容与颜幼卿去他那里吃羊肉饺子。冬至是大节,夏人学堂会社、工厂店铺,通常会在午后提早关门歇息。
颜幼卿白天时间随自己安排,打算去吃了饺子再回住处补觉。他已经向东家请好长假,准备耶诞节前一日出发,接嫂嫂与侄儿们来海津长住。租赁的宅子也看好了,就在《时闻尽览》报社不远的小巷子里。已然放了定钱,因有徐大社长作保,房主同意过半月才开始算租金。
颜幼卿骑着马,轻快地拐上薪铺后街。《时闻尽览》报社他常来,熟稔地进了大门,拴好马,往后院走去。徐文约租的这所宅子有三进,前两进报社公用,最后一进乃社长私人住处。安裕容曾笑言此格局前殿后宫,与皇城相类,可媲美皇帝。
进了徐文约待客的小厅,颜幼卿才发觉竟然有女客在场。不是别人,正是京师杜家的外孙小姐黎映秋。当日劫车时曾有一面之缘,颜幼卿早不记得了。如今认得她,乃是因为黎映秋就读圣西女高,恰与胡家小姐同级同班,且有成为闺中密友之势。颜幼卿每日接送胡小姐上下学,对黎小姐自不陌生。
安裕容寻了个空档,把颜幼卿拉到院子里,冲徐文约的屋子直撇嘴,小声道:“圣西女高放耶诞节假,黎小姐今儿下午就回京师去了,这是特地来辞行的。真是,也不提前打个招呼,闹得谁都不自在。要不咱俩别跟这碍事了,我请你,上鸿顺楼吃饺子去?”
颜幼卿没答应:“徐兄也不知道她要来。特地请你我,走了太不合适了。”
他知道安裕容是怕自己不自在。毕竟在黎映秋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下人。
徐文约也无奈得很,不尴不尬地吃罢饭,立刻张罗送黎小姐去车站。徐社长要送黎小姐,安裕容拖着颜幼卿一道出门,非叫他陪自己买东西不可。
一行人刚走到街口,忽闻一阵喧嚣惊叫,自隔了一排房屋的薪铺正街传来。尖叫声中,夹杂着“砰!砰!”
巨响。
颜幼卿身子一顿,神色大变:“快!回去!是枪,这是枪声。”
阿堵的话:
枫黎糖:今之凤梨糖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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