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几位大臣站在殿下,一个个的沉默不语。端献坐在上首,漫不经心的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不是大朝会,有些事情也就不必避讳,一位大臣道:“昔年汉武宠信邓通,为他铸币造铜山,亦不曾与子嗣有碍。德宗皇帝当日何其宠信韩氏,许他死后入皇陵,即便如此,也还是留下来大行皇帝一脉。陛下即便宠爱姜厂公,却也不可因此断了子嗣啊!”
另一位大臣也道:“若无太子,陛下一脉如何传承。文圣皇帝仅有陛下一位,您忍心看着文圣皇帝就此绝后吗?”
又有一位站了出来,语气很是激烈,“不娶无子,绝先祖祀,此等罪责,陛下如何承担?!”
端献并不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几位大臣一个接一个的劝,还有几个看向沈难,想让这位天子之师劝一劝。
端献依旧一言不发,摆摆手,叫众人退下了。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退出了武英殿。
沈难没有走,依旧站在殿下。
“陛下当真不要子嗣?”
端献淡淡的看了沈难一眼,“先生不也没有子嗣吗?”
“我没有子嗣,但我桃李满天下,不缺人孝敬。你没有子嗣,你家的皇位怎么办?”沈难看向端献,面色正经了些,“你是陛下,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就该对天下百姓负责。选定一个继承人,是你应该做,也必须做的事。”
端献默了默,沈难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只看到了我没有子嗣,却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沈家族谱上到现在都没添上我的名字。”
端献眉心动了动。
“子嗣之事大过天,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贫民百姓,在这上头的态度都一样。”沈难道:“我早年到过闵地,那里男风盛行,不少人家结为契兄弟,为弟的父母家人将契兄当做自家儿子一边看待,为兄的,要照顾契弟的衣食住行,支应日后契弟娶妻的一切花费。虽然结为了契兄弟,却依旧是要娶亲生子的。”
顿了顿,沈难道:“寻常人家里,若有哪家的儿子不要孩子,闹将起来,母亲会指着儿子骂,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生你。父亲也要将儿子一段怒打,打得皮开肉绽,赶出家门。亲戚邻里也都以此人为耻,回头对着自己的孩子耳提命面,说此等行事万不可学。”
沈难看向端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这么一句话,是会压死人的。而你,陛下,你要面对的岂止是朝堂和宗室?你要面对整个天下的人,所有的人都会指责你怀疑你,百姓们不会让这样的一个人做他们的君王。”
“况且姜善也同意了陛下立后,”沈难面露不解,“陛下还在想什么呢?”
端献漫不经心道:“朕在想,当年父皇娶妻,先生一去不返,为何他就能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沈难一顿,眉头皱起来,像是不喜欢人提他过往的事一样。
“那时候年轻我才多大,年轻人难免冲动。如今姜善什么年纪,行事哪能同我当年一样。”
“那要是父皇现在还活着,他要娶妻立后,先生允吗?”
沈难面色一言难尽,“这把年纪了还要生小崽子,看来是想培养个小的好废了你。”
端献哼了一声。沈难白了他一眼,告辞退出了武英殿。
沈难前脚出去,姜善后脚就进来了。端献目光落在他身上,停住了。
姜善低垂着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端献声音之中情绪莫名,“起来吧。”
姜善起身,抬头看向端献,端献先他一步,问道:“厂公赞成我选妃立后?”
姜善点点头,“皇嗣事关国本,陛下确实要早立太子,安稳朝政,安抚民心。”
这一套很多大臣都说过了,端献撑着下巴,问道:“朝臣们劝谏是他们为臣的责任,姜厂公,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的?”
姜善一愣,看向端献。
端献冷笑,“立后纳妃?姜厂公真是大度,若是人人都如姜厂公一般,大约再没有后宅不宁的事了。”
姜善听出端献是在讽刺他了。他看向端献,“你什么意思?”
端献从上面走下来,“你知道立后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会有一个女人,跟我站在一起接受天下万民的朝拜,她还会生下我的子嗣,同我一起被史书铭记。”
端献逼视着姜善,“而你,你竟然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姜善,你是怎么想的,你心里真的在乎我吗?”
姜善嘴唇颤动,“我要是不在乎你,我会同意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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