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留言说到邢修心里去了,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再看第二条。
第二条是那年大年初二的深夜发过来的,内容是“上了初中就好了上了高中就好了上了大学就好了毕业了就好了找到工作就好了结婚了就好了有孩子就好了孩子大了就好了孩子结婚了就好了带完孙子就好了我的一生就是前面吊着根胡萝卜的驴。”
第三条和第四条信息日期一样,和第二条中间间隔了两天,内容是“气是清风肉化泥”、“拉完回头看屎,擤完展开看纸”。
第五条信息发过来的日子距离上一条则又间隔了将近半年,“当下的日子乏味到全靠过去硬撑了,听千禧年的音乐,看九十年代的电影,读二十世纪的书,和十三年前的老友聊天,想七八年前的事儿。总之,是没法活在当下的。”
邢修明白了,这个“网上邻猪”不知道为什么通过了自己的好友验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他或者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谁,他(她)只是将自己当作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就像那会用漂流瓶那种模式骂人一样,加了自己好友之后只是换了一个固定的对象来宣泄内心的愤懑。
网上邻猪最后发给邢修的信息是今年的三月三十日,内容是“玻璃上的苍蝇前途光明但没有出路”。
邢修越看越觉得无聊,想了想,给网上邻猪发了一句话“废话的功能就是告诉你刚刚烧开的水不能喝,因为烫嘴,然后有人对其中的深刻道理进行了分析解说,写了几万字。”
网上邻猪给自己发废话,自己也对等回应。如果网上邻猪看到后想将自己删了,那随他(她)的便。
就要将软件退出的时候,邢修迟疑了一下,想既然今后永远都不能见面,何不再说几句?
于是他又敲了长长的一串字:城里蚊子和乡下蚊子是好朋友,一天,城里蚊子跑到乡下蚊子家里做客,到了晚上,该开饭了,乡下蚊子带着城里蚊子到农户里对着人猛扎猛吸血,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天亮后,城里蚊子打着饱嗝高兴的和乡下蚊子告别,并邀请乡下蚊子有空到城里玩。
过了几天,乡下蚊子静极思动,飞到城里找朋友,城里蚊子高兴极了,谈天说地,到了晚上该开饭了,城里蚊子带着乡下蚊子去吸血。不过城里人生活条件好,家里都安装了纱窗或者蚊帐,更有甚者还喷了灭害灵杀蚊剂,弄得两只蚊子吸不上血还晕头转向。
这时天色已经将明,城里蚊子和乡下蚊子已经饿的前肚皮贴后肚皮,城里蚊子觉得自己太没有面子,灵机一动,带着乡下蚊子飞到一家城隍庙里,对着泥塑的神像猛地一顿猛扎,乡下蚊子也没说什么,跟着也扎。
天亮之后,乡下蚊子向城里蚊子告别。回到家后,老婆儿女们问乡下蚊子,城里怎样?乡下蚊子说:城里好得很,什么都好,就是城里人没有人味。
邢修走出网吧,猛然想起今天是腊八,就找了一家饺子馆,准备自己吃点,然后给刘子峰带点饺子回去。
刚坐下报了饭,一个人坐在了邢修对面。
邢修本来有些心神不宁,这种小饭馆有人坐自己对面属于正常现象,他低着头想心事,就没有注意。
过了几分钟,邢修抬起头,懵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的女孩,这羽绒服的帽子也是白色的毛边,看起来价值不菲,只是这个女孩的脸上涂抹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化妆品,而且她的眼睛不知怎么还能变幻颜色,像是电影里在蛊惑人的女巫一样。
邢修一愣,他再仔细一看,只见她的眼睛周围是炫目的眼影,粘的假睫毛,这假睫毛即长又翘,几乎都能和眉毛接触。这下邢修认出来了,这女的竟然是隔壁的那个女孩。她手里夹着一支烟,在邢修打量她的时候很熟练的吸了一口,将烟从涂着黑红色唇膏的嘴里慢慢的吐出来,而后又从小巧的鼻孔里吸了进去。
邢修在学校那会和史今古吸过烟,这两年根本没有再碰过,他瞧着女孩这个老练的模样,心想这是多少年的老烟民了?
女孩冷不丁的问道:“你辞职了?”
两人在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邢修说话。邢修点头,这女孩问:“为什么?”
邢修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
“是刘子峰得了癌症,你要照顾他吗?”女子又吸了一口烟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邢修:“朋友。”
女孩问:“他家里没人了?”
邢修:“是……找不到了。”
女孩又问:“为什么不给他找个雇工看护?”
邢修:“这人不好找,给多少钱也是个问题。关键是那些雇工当着你的面是一个样,你走了他们又是一个样。能尽心尽责的人不多见。”
女孩盯着邢修,问:“你欠他什么?”
自己欠刘子峰什么呢?邢修沉默了一下,说:“欠他什么?朋友之间的信任,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不知道这些算不算?”
邢修机械地回答着她提出的问题,他倒是想主动问一些什么,好掌控一下场面,可是脑子里空空的竟然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时邢修点的饺子上来了,这让他有了话题,礼貌的让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女孩一点没客气,拿了一双筷子就吃了起来。
邢修呆滞了一下,觉得两人吃似乎不够,让老板又加了一份。
两人就这样默不吭声的将饺子吃完,打包的那份也做好了,邢修结了账,隔壁的女孩已经走到门口,他走过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却已经在风雪中走远了。
邢修脑子有些转不过弯,这算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性格脾气的女孩。
刘子峰的病症已经将他折磨的有些不成人形,邢修因为不分白天黑夜伺候着,样子也十分的憔悴。刘子峰将邢修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这会的确已经将邢修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亲兄弟。他对邢修无话不谈,丝毫没有将一些人生的秘密带入坟墓的想法,邢修甚至从刘子峰的嘴里得知了他究竟和多少个女人睡过觉和同时和多少个女人一起睡过觉。但是刘子峰说的最多的,还是当初和前妻一起从无到有从一文不名到家财万贯的那些闯荡的日子,只不过他的前妻和儿子这会找不到了,没影了,是他刘子峰对不起前妻和儿子,他现在这样是咎由自取,是活该,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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