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的旧部,现下也分做几个山头。势力最强的,自然是他的旧部襄城兵,以胡烈叔侄为首,象那方子谦,亦是随胡烈一起来投的中级军官。另一派,则就是他在京师时的亲兵队和少数的亲信,这些人,势力稍弱,却是远比襄城一派更加团结。再有,便是从大别山中招募的军人。这一派,从军的资历较浅,人数却是最多,虽然现下多半是中下层的军官,却也隐然有与襄城及京师两派分庭抗礼之势。
军中有派别山头,这种事千百年下来,从未消失。只要有人,则自然有人际关系与小圈子的存在。这是纪律和说教无法制止的。哪怕是后世的那支铁军,也是按照番号,入伍年头等众多条件,分做若干派别。那开国太祖,屡次训斥,却也是无法可想。张守仁的军中,派别起时,他也曾经为之苦恼,后来再三警告,若是有人以派别之分,打压别系军人,甚至影响到军情大事,他一定不会轻饶。虽然无法在根本上杜绝此事,也只能最大可能的消除其不利和消极的影响了。
这个孟珙,看起来是哪一派也不曾依附,与那些一直随着张守仁征战的职业军人相比,他做为将军统领的日子太短,在大别山中打打山匪,在职业军人眼中,只怕也算不上可以一提的功劳。
想到这里,张守仁不禁叹道:“子谦做参军不久,帮我规谋划策,拔擢人才,做的好。”
又向孟珙道:“你今日的所为,我看的真切。以你之才,来日我还会有大用,你静待消息。放心,有才之人,终究不会终老下僚。”
孟珙先是躬身一谢,却是答道:“大帅,末将虽然胜了一仗,其实还是将士用命,甲胄武器精良,大帅传颁训练之法得当,若非如此,末将就是有再大的才能,又能如何?况且,此战我军死二十三人,重伤四十余,轻伤百余,末将也算不得有什么大功。若是大帅有心,来日再言升迁也好。若是骤然提升末将,末将宁死亦不敢从命。”
他的话,说的情真意切,张守仁略略一想,便知此人因为根基太弱,害怕提的太高太快,容易成为旁人的眼中盯,肉中刺。若是有人有心对付他,只怕就是升了官儿,却是难以自保。
当下微微点头,答道:“你想的也有道理,既然这么着,就还是先做你的校尉,将来有何适的位置,我自然会安排。”
他是一军统军大帅,麾下校尉级的军官足有几百人,孟珙虽然刚立大功,这一战下来,料想立功的军官不知道会有多少,到时和守仁是否记得,也未可知。不过他天生淡泊,唯愿保境安民便可,此番成为职业军官,带兵出征,却并不是他自己的夙愿,张守仁提拔也罢,忘记也好,于他殊无影响。
当下又行礼谢过,再也无话。
张守仁心中又默默念了几遍孟珙的名字,确定不会忘记后,便又向孟珙身后的那队正王坚道:“王坚,你看你浑身血污,有不少伤口,还站在这儿傻笑,还不快些去包扎伤口!”
那王坚原是山中猎户,自幼打猎为生,身上的伤口横七竖八,不知道有多少条。当初因为健壮敢战,被招入队中,张守仁也曾夸过他几次。二人还曾在军中比射,张守仁也不过小胜于他,当时赞不绝口。
飞龙军初次下山时,王坚参与攻克唐州一战,城门处,敌军数百人背倚城门,死守不退,城内的守兵开始登城而战,战鼓擂的山响,当时负责主攻的,并非飞龙主力,而是跳荡轻军。在装备和战力上,比之主力差了老远。各人正觉破城无望时,那王坚手持双刀,舞的雪花一般密不透风,边舞边叫,一人单身冲入那几百人的敌阵之中,当者无不辟易,在他的带引之下,飞龙军士一起强攻,终克坚城。此役之后,王坚很得张守仁的赏识与重视,一纸命令下来,就要命他为指挥使。只是王坚从小穷苦,进入唐州之后,手脚难免有点儿不干不净,被人查了出来,若不是张守仁念他立下殊功,只怕这会子尸体都腐败成骨了。
因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原故,张守仁对王坚也很是熟识,见他到现在不过是个小小队正,对自己也并无埋怨之情,反而面露憨笑,不肯离去。他心中感慨,却不愿对这个犯错的军人有什么许诺,只是又向他道:“你好生打,我前些日子回咱们寨子,所有的队正家里分了三个罪奴,百多亩山田。你放心,再也不会让你们受穷了。”
王坚面露惭色,又想向张守仁谢罪,张守仁却是挥一挥手,轻夹马腹,与吴猛并骑离去。两人正行间,却听着王坚叫道:“大帅,我部一团三百人,皆愿为前锋,先期攻城!”
归德一仗,为先锋的自然是死伤惨重,飞龙军虽然全师勇武,真正愿为前锋,为别人立功做垫脚石的,却也不多。
张守仁心中高兴,挥手答道:“向你们本部上官要求。你们放心,为我立功的将士,我绝不会亏待。”
在这些将士如雷的欢呼声中,张守仁与吴猛飞奔离去。他二人一直带着几百亲兵,来回巡查战线,而突骑主力,却仍是留在颖州。只是在日前,全军四万人已经部署到位,眼看就能合围归德,这才将突骑军也调了出来。两个接了突骑前部,正打算惫夜行军,到归德城附近哨探军情,半路上却遇着几个轻骑探马,言道有大股骑兵围了一团的飞龙步军,需人援助。这两人一个是全军主帅,一个是副帅兼骑兵主帅,却都是艺高人敢大,当即带了几百前部突骑,前来援助。只是孟珙等人打的太过漂亮,不等两人动手,张弘范已经落荒而逃,却也让很久没有上过战场和人动手的张吴二人,心中很是遗憾。
痛骂一番张弘范后,张守仁加紧了调集军队的步伐。早期用来迷惑敌手的部署已经不需再用,就算此时唐邓方向的史权听闻飞龙全军全数挥师北上,调集大军前来猛攻,也不是一天两日就可以赶至。
待得大楚平帝二年的五月中下旬时,归德外围的的所有障碍已经被一扫而空,四万多飞龙将士将归德城围的水泄不通,六七万人的归德守军,却是半步不敢离城,一夜数惊,只能被动消极的等候着敌军攻城。
张弘范原本还有偷营劫寨的想头,待看到对方在城下以石块土泥,只用一夜功夫,就建立起围城一周的坚固长垒,上立无数箭堡和床弩,再有巍峨耸立的投石机和几十门发光的钢铸盏口火炮,其坚固程度和火力之强,竟似不在归德城之下。
此情此景,不由得这个名门宿将心中慌乱,害怕不已。以他以往的认知看来,敌人围城,不管多么费心耗力,总会有些空隙和薄弱之处,可以想办法派人出城,联通消息,请求救兵,最不济,也可以在大势不妙之时,由主帅带着强悍的私兵护卫,冲出逃命。现下看来,敌人完全没有围三阙一,让自己逃命的想法,长达十余里的坚固长垒,将自己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这样的工事包围下,敌人只需以少量的弓弩手加上工事和各种器械,就可以轻松守住长垒,不必担心自己集中力量,由哪一路突围。而自己,却时刻要担心敌人集中一处,以优势兵力攻打一面。
“世杰,你看如何?”
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五)
借着傍晚时天空残留的红光,再有渐次点燃的火把,张弘范轻声问着自己的族弟。张氏一门,除了他之外,以知名善战闻名的,便是这个年青自己五六岁,战场经验和临敌变化丝毫不逊自己的族弟了。
“依我看,敌人多半还是会从西面来攻。”
“为什么?”
张世杰紧锁双眉,向堂兄解释道:“归德四门中,以西面的城墙最为薄弱,虽然多方修耸,还是不如其余三国牢固。再有,这一面的碉岩木栅虽多,地势却也是最多平坦,不象其余各处,高低平洼地貌各异,奔跑起来很是费力。所以,虽然你在这面布置了咱们的主力,依我看来,敌人还是多半从这里来攻。”
“那依你来看,咱们该怎么守?”
“依我看,其余三面只布置疑兵,或是老弱怯战之兵,我军主力,以我张家私兵,加上原归德城中能战者,得四万五千人,分做三股,轮番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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