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小福子带着哭腔的通报,是我在这一世听到最后的声音……
065 番外之雍正篇
——过往如梦,几番起伏终不平
皇上赐鉴:
四哥:怡王时日无多,臣妾纵有万般牵挂,也再无心力苟存于世。非是臣妾与怡王贪享隆恩圣眷,实因四哥乃我夫妻唯一可信可托之人。故臣妾决计随侍怡王之时,借此一方素笺代王跪求皇上,念在怡王数年忠心,手足情分上,照拂臣妾幼子,善待怡亲王血脉。他日臣妾与怡王定然于九泉之下遥叩天恩。
恭请圣安
臣妾兆佳氏绝笔
信纸慢慢从我僵硬的指端滑落,屋里已经有些昏暗了,我呆望着那相偎的两人,久久不能言语。一个静卧于床榻,一个跪伏于身畔,自然而和谐。我坐在椅子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总觉得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会笑着起身,端茶递水地寒暄。不是口称皇上,而是招呼四哥,对,四哥,好像很多年前就是这样的。
“启,启禀皇上,该预备的都预备出来了,是不是把怡亲王的法身……”刚才通报的小太监低着头过来回话,两只手扶在地上,我看见有明显的水滴滴在他袖子上。脊背上一阵寒冷,我很不耐烦地打发他:“你先出去吧,等等,再等等。”他答应着,仍旧低着头退到外面。从门缝里看去,院子跪了满满的都是人,有一丝光线刺进来,照着地上的信纸,亮白色射疼了我的眼睛。我慌忙闭上,十三弟平静甚至带着微笑的表情却深刻地浮现出来,连同大半生的过往一起在静谧中流淌……
是从几岁开始的?我整日偷偷躲在永和宫的影壁后面,看两个娘娘逗着那个一摇三晃的小娃儿玩笑。偶然听奶娘说,大清祖制,后宫女人不能抚养亲子,所以自小疼我的佟娘娘并不是我的亲娘。我很好奇,佟娘娘对我尚且那么柔和宠爱,那亲娘的眼神又该是怎样的温暖呢?脸贴着冰凉的影壁,我一直盯着树阴下端坐的身影。她长得真好看,又圆又黑的眼睛自然带笑,让人想不出她生气会是什么样。宫里我见过的娘娘总加起来,甚至包括乾清宫挂着的那幅仁孝皇后的画像都算在内,都没有她好看。
“四阿哥?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跟着的人呢?”问话的是一个嬷嬷,大嗓门引得所有的人都看向我这边。我窘起来,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呵呵……锅(哥)……”衣服一紧,是那个小娃儿正使劲扒着我,小脸扬着,眼睛像一弯新月。我傻傻地看着他,这是皇父的第二十二个儿子,可以让皇父开怀大笑的孩子。听人说,他周岁那天满床的东西让他挑,他却一泡尿让所有的全都归了他。他的确是很讨人喜欢,除了太子就只有他让皇父整日挂在嘴边念叨,就连刚刚树阴下好看的眼睛也在呆望我一瞬间后就被他吸引去了目光。
“儿子给两位母妃请安。”我往前挪了挪,顺势偷偷瞄了她一眼。
“四阿哥,学里头下得早?既来了坐坐吧,等德娘娘差人寻了跟你的人来再送你回去。”另一个母妃,就是小娃娃的亲娘走过来,弯腰笑着对我说。
我仍旧看着树下,那个传说是我生母的女人,小娃儿早已回到她怀里,她手上的帕子轻柔地在小娃儿额头上抹着,摆摆手对旁人低语了些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看我。
没等人来,我从永和宫逃了出去,之后很久,我再没去刻意听过关于那个宫里任何人的事,真的碰到了我还会躲开。
“禛哥儿,记着额娘的话,你是我佟佳?尘的儿子,要做你皇父眼中最与众不同的皇子!”佟额娘连续三天对我闭而不见之后,就撂下这么一句让我之后咀嚼了大半辈子的话。与众不同?我已经很不同了,养母贵为后宫之首,皇父给我的疼爱不见得多,苛求却堪比太子,幼时的活泼好动变成他眼里的“喜怒不定”,面壁思过是书房外常做的功课,紫禁城里的规矩礼节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烂熟于心。指着镜子里不形于色的自己,我冷冷地说:“胤禛,诺大的皇宫,你是没有亲娘的孩子。”
再次提起永和宫是在书房看到六岁的胤祥,按序齿他排行十三,已经长得眉清目秀。他没有小时候调皮,举止总是四平八稳,只是眉眼间有些骄傲和固执,还常常异想天开地让人瞠目结舌。
“‘卧冰求鲤’?十三弟,谁给你出的主意?”我听完他的话,愣了半天方才接口。
十三弟认真的脸上显出一些忿忿:“师傅前儿才讲了的,‘于亲,所当执’,师傅说《二十四孝》上有王祥卧冰的故事。四哥,王祥能卧冰,胤祥为什么不能?十哥凭什么笑话我?”
我听到这,赶紧暗暗把笑憋了回去,清清嗓子说:“老十三,你有这心思倒是个好的,只是这卧冰的事太犯险了,若是出了差错哥哥怎么担待得起?依我说,还是换个法子给皇父贺寿吧。要不,哥哥赶明儿个出去帮你寻个什么稀罕物件儿?”
“四哥,弟弟若是进得去西苑,也不会来给哥哥添烦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出了岔子,决不连累哥哥!”胤祥完全不理会我的建议,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何况我都跟十四弟说了呢,连他的份儿都有。”
“十四弟?”我皱皱眉头,佟额娘殁后,我只有按规矩去永和宫门外请过安,从没进去过,也就没见过这个小我十岁的同母弟弟。他跟老十三一样,交给别人抚养却还是可以整天腻在额娘身边,将来怎么能有出息?我心里这样想着,却鬼使神差地应承下来,“好,哥哥就帮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事实证明,胡闹就是胡闹,所不同的是,相差八岁的胡闹得到的惩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跪在上书房的时候,脚上又痛又痒的冻疮让我懊恼极了。“指了婚,择日就要开府建衙的人了,居然还这么混账顽劣!”皇父疾言厉色的指责声环绕在耳边,陪着我走进久违的永和宫,她,我的额娘,不像我心里牢记的那样冷漠,这反倒让我受宠若惊。
“四阿哥,十三阿哥尚且年幼,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时只怕也辨不清。你是兄长,师傅教给他的,你要督促着他,师傅没教给的,你就该教着他,断没有由他淘气的道理,明白么?”她坐在我对面,语气温和得有点僵硬。
“额娘,四哥教训过了,是儿子硬聒噪着四哥去的,这一病原是儿子该受,与四哥不相干。”胤祥紧绷着稚嫩的脸,大义凛然。
额娘笑笑对他说:“这一病啊,也不知道是罚你还是罚了你额娘,知错便好,如今做了学问,总是要规规矩矩的才好给你这弟弟做个榜样不是?”
他们的谈笑中,我这才看清额娘身边偎着的那个小矮胖子,怯怯地盯着我,黑黑的瞳孔带着很强的距离感。皇父和佟额娘自来都教育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所以他的姿势让我很有些不屑。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用什么表情对着那张跟我有几分神似的圆脸,只知道这一望,就望出了的几十年的隔阂。
就从那一年起,我们兄弟间仿佛都开始关注起彼此的成长。我有了自己的府第,那拉家出色的女儿翩叶被指为我的嫡福晋,有了聪明贤惠的妻子,有了众望所归的儿子,我也开始在朝堂上完善一个皇子的职责。论学问,我可以跟太子不相伯仲,在皇父心中,我就是太子的补充与辅助,也该是太子未来的第一臣。一开始,这样的概念对我来说的确根深蒂固,可是接触政事久了,我便发现了太子的急功近利和不切实际。边疆多年平叛,养兵筹饷全靠赋税银粮,若不重视根基上的问题迟早坐吃山空。我把这些想法透露给太子,他却嗤之以鼻:“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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