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几个官兵维持秩序,然而官兵只有那小猫两三只、流民却乌泱泱一大群、哄在驿站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有的涕泪横流嚎啕大哭,也有的污言秽语咒骂不休,情态各异,真可谓是再真实不过的众生相。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这些流民都是面黄肌瘦、蓬头垢面,里头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女人,这样临近年关的大寒天里,身上却是衣衫褴褛,只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真不知从北地到阳溪一路,他们是怎么赶过来的。
贺顾看的心中稍稍有些不忍,那边流民之中却已然有人开口道:“钦差大人来了!王爷来了!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又有流民哭喊道:“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求求王爷,别把我们赶出城去,别把我们赶出城去啊,呜呜呜……”
语罢又是哭嚎又是磕头,场面一时乱作一团,人声此起彼伏,几乎搅做了一锅粥。
勿怪那驿丞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惜冒犯,也要叫人去通秉传请三殿下出去,毕竟门口维持秩序的就这么几个官兵,流民们的情绪却愈发失控,真要是一个闹不好没拦住,这么多人、一旦闯将进来,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承微抬头看了王爷一眼,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示意,这才从裴昭珩身后走了出来,在驿站门前的台阶上略略提高声调道:“诸位乡亲父老,且先稍安勿躁,我们王爷只是奉命督修河工、途经此地,并不清楚阳溪情形,诸位有什么话……”
他话音未落,已然被一个高高瘦瘦、衣衫褴褛的汉子打断,那汉子怒道:“咱们都是些泥腿子罢了,你们是贵人,也别同我们说这些官话糊弄、欺负我们听不懂,乡亲们来这里,只为了讨个说法,为何三王爷到了阳溪,便要把我们这些人赶出城去,现在入了冬,出了城天寒地冻,我们可还有活路吗?!左右也不过是个死,今日王爷若不肯给个说法,我们便在这里不走了!”
他语罢,杂七杂八的流民们便连声附和道:“对,不走了,不走了!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正此刻,长街那边却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这些刁民,好生放肆!”
贺顾闻言,抬眼去看,却原来是那钱知县被承微遣去的人请了回来,去而复返,此刻正带着一众衙卫回来了。
说话的人自然是钱知县。
穿着官服的知县老爷带着官兵来了,这些流民们气势才稍稍弱了三分,不自觉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钱知县这才连忙颤颤巍巍快步走到阶下对裴昭珩行了个礼,道:“下官……下官一时不慎,竟出了这样的乱子惊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又转身看着流民们怒道:“你们真是不知死活,可知这位是朝廷的三王爷,陛下亲封的一品亲王,他……”
裴昭珩却打断了他,沉声道:“钱知县,他们说本王来了,他们就要被赶出阳溪县城,这是怎么回事。”
钱知县的脸顿时一白,那表情着实不太好看,面皮抖了抖,显然心中也很慌张——
原来方才他被三王爷斥责,怪罪未曾安顿好这些流民,这钱知县也没读过几本书,之以为是这些流民挤满了阳溪街头巷尾,这才惹了王爷的眼,害他也被怪罪,于是一出了驿站的门,便叫身边的衙卫去安排驱赶这些流民,不过他倒也没有直接叫赶出城去,只是让衙卫把流民安顿在城西一道收容,却不想底下衙卫办事太过操切,这些人都是面黑心狠惯了的,哪里顾得和流民们好好解释清楚?
他们来势汹汹,一时惊着了附近的流民,这些人人数不少,不是衙卫们一时半会都能驱逐得了的,不知谁见了钱知县半刻功夫前从这驿站出来,又得了消息说驿站里眼下歇着京中来的一位王爷,一时起哄煽风点火,这伙流民害怕被赶出城去,便都聚到了驿站门前,要那京中来的王爷给个说法,为他们留条生路。
虽然事发突然,拢共也不过短短片刻功夫,裴昭珩却已经把事情经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本王是叫你想个章程,好生安置流民,何曾叫你把他们都赶出城去了?”
钱知县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却被裴昭珩让承微拦住了,他只好苦着脸道:“下官……下官并不曾要赶他们出城,只是叫衙卫们…
…将这些流民安置在城西罢了,谁知他们不但不遵从衙门安排,竟还聚众闹事,真是胆大包天……”
裴昭珩道:“安置在城西?既如此,百姓歇息之处,还有粥场,知县可设好了?”
钱知县嘴唇喏喏了两下,却半天没发出一点声响,过了好一会才道:“……还……还不曾,但下官立马就会叫人安排,最多不过七日!顶多七日便会安排好的!”
裴昭珩寒声道:“七日?那这七日,知县便打算就让这些百姓等死不成?如今衙门里可还有存粮?”
众目睽睽,钱知县说有也不是、没有也不是,半晌缩了缩脖子,只得小声道:“还有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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