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巷头许家院子,门前老鸨热络相迎,“陆小官人来啦,快里面请!”
陆展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门房小子,面上带着惯常的笑,“真是怪了,有日子不见,许妈反倒年轻许多。”
逗得那老鸨笑眼如弯月,一面引他进去坐,一面朝楼上喊:“艳娘,春娘,喜娘,你们陆哥哥来啦。”
陆展坐定笑着摆手,“不必忙。这是点心意,眼见天气热了,许妈给姑娘们裁几身夏天衣裳穿。家中还有事,我就要回去。”
说着往桌上拍下一个小银锭,连茶都没喝,几步跨过门槛驭马而去。
匆匆下楼的姑娘们满心懊恼,恨自己换衣裳耽搁了时辰。那春娘抬着脑袋往远处边寻边叹,“哎,真是个怪人。”
艳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却是个好人。人家可怜咱们,年节底下送点钱接济。你还想留做客人不成。”
“还不是你们没手段!人家爹是兵部侍郎,不比你们贴的穷相公好!”许妈拿扇面狠狠敲在她二人头上,说得众女悻悻,无不惋惜。
春娘年纪小藏不住事,直言道:“人家看不上么,我倒是喜欢呢。”
“呸!好不害臊。”艳娘用扇面掩口笑,“我看他不同寻常,说不定不喜欢女人。”
气得春娘当即跳起来和她打架。许妈由得她们打,揣着银子自回房去了。
她的房间在一楼走廊尽头,满屋陈旧布置,散发淡淡霉味。因她俭省,一直没有翻修。
往前这里住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好姐妹梦卿。
旧得发白的粉帘后供着个小香案,香案上有一牌位,没有姓只有名,写着:供奉梦卿之灵位。
许妈拿绢帕细细擦拭牌位,未几掉下泪,“他今天又来了,给了十两银子。”
稍一顿又叹,“像是长高了些,越发英气俊朗。眼睛却很温柔,像你。”
她将牌位放回,随手点三炷香扇灭了火,插在满是香灰的瓷盅里。
“北边那仗打了二十几年也不说停,最近又在征兵。京里的武官保不齐哪天调往战场,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他平安。”
正默然哭着,冷不防巷子外有野孩子打闹,往她院里砸石头。
她开窗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陆展是陆大人的私生子,生母便是牌位上的梦卿。
生陆展时梦卿难产,血如水流不止,浸透好几层棉絮干草,死时刚满十九。
赶巧陆夫人没几天诞下麟儿,那孩子却不幸夭折。陆大人便把陆展抱回府,谎称找大夫看好了三公子的病。陆展得以嫡子身份认祖归宗。
眼见陆展大了,陆大人主动挑破这层关系。他自认从不亏欠女人,叫陆展认了亲娘的坟。两人只管把陆夫人死死瞒着。
这厢陆展骑马一路折回西大街的陆宅。将马交给角门的小厮,一径回房换好衣裳,又到陆夫人那里请安。
刚踏入院门,陆夫人已迎到门口,举起手帕替他擦汗,“我的儿,叫你坐轿子总不听,骑马热着没有?”
陆展个子高,弯下腰由她擦,“热着了,求母亲赏我一碗冰酥山吃。”
“快去!要黄桃酱的,三爷不喜欢玫瑰酱。”
陆夫人扭头对婆子吩咐,转背拉陆展进屋说话。
“依我说还是辞了齐王的差事。一个大家公子做护卫成什么样子。不知你父亲怎么想的,给那些狐狸精的儿子个个安插好差事,放着你去伺候人。”
陆夫人说的这些陆展听了三年,耳朵都要长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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