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哈哈笑道:“我瞧你是做捕快做下病了。”
黄芩愣了一瞬,道:“怎的?”
韩若壁放下刚拈起的肉片,道:“你太过紧张。”
黄芩面露迷惑之色,道:“难道你是这儿的熟客?”
韩若壁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入关前我打听过各处宿头。这地界,往前四十里,往后四十里皆杳无人烟,只有这一家客栈,过往商旅全靠它,都已经好些年了,怎可能是黑店?”
黄芩肯定道:“我瞧的不会错,这些人藏头露尾,个个有问题。”
韩若壁道:“他们不象好人是真的,可这店,绝不是黑店。”
黄芩越发不明白了。
韩若壁道:“这四人,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早年逃来关外的汉人。这种人通常都有些不堪的过往,不是杀了人,闯了祸,就是欠了债,犯了事。但到了关外,他们便身不由已,只能变成另一种人了。”
黄芩问道:“什么人?”
韩若壁道:“只想活下去的人。”
黄芩嗤笑了一声,道:“谁不是想活下去。”
韩若壁道:“这些人不一样,离了这里,就是个‘死’字。”
他稍作停顿,又道:“在关内惹了官司没法活的,大多想法子逃出来,因为在这里,大明律令形同虚设。可到了关外,就是胡人的地盘,汉人想活,大多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更别提开黑店惹事非了。他四人选在这么个苦地方赚钱,也就图个活路,若是没了这里,就当真没活路了。所以,这店不会有问题,你别担心,也别多事。”
黄芩将信将疑,面露难以捉摸的神色,自语道:“照你这么说,哈密岂非变成了不法之徒的乐土?”
“乐土?”韩若壁失笑道:“这穷山恶水,苦寒之地,但凡有一条生路,谁会跑来这里。”
二人正说着,那驼子掌柜一拐一拐地从后门走了进来,冲二人点了点头,招呼道:“二位爷吃喝可满意?”
韩若壁笑道:“你家的羊肉外焦内嫩,爽口得很。”
驼子掌柜应了声好,笑道:“单间的壁炉热好了,暖烘烘的;大屋的通铺也点了火塘、烧了火盆,二位爷随时可以就寝。”
说罢,他转到门边,掀起棉帘一角,朝外看去。一溜刺骨寒风不失时宜地捡了漏,窜入屋内。
驼子掌柜瞧了瞧外面的天空,又回头冲吃喝着的黄、韩二人讨好地笑了笑,道:“都这天色了,怕不会有比您二位爷更晚行的客人了。”其实,他心里已在哀声叹气:只两个客人,虽说其中一个出手还算阔绰,可也赚不到多少。
莫道君行晚,更有晚行人。
一串骡铃声随风传入屋内,驼子掌柜精神为之一振,回头呼喝道:“大头、阿德、小方,麻利地,都给我机灵点!又有客人到了!”说着,领头迎了出去。
客栈外,黑夜的星光下,呼啸的疾风中,十来个携刀带剑,背包骑马的人,分成前、中、后三簇,押着四辆满载货物,车帘低垂,密不通风的黑篷货车缓缓驶来。每辆车均由两匹健骡拉挽,车后还另带了一匹健骡备换。
待驶到近前,只见最前面探路的一骑,背上绑着根大旗,旗面上赫然是‘威武行’三字。而他身后,每辆货车上都插着一枝四方的‘姬’字旗,另有一位掌鞭驾螺,一个打手看货。使人一望而知,是打行在替人押货。
骡车行到客栈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驼子掌柜热情地上前要拉住骡车,却被一马抢出,挡在面前。
马上跃下一人,解了风帽,是个三十出头,样貌端正,轩昂修伟的汉子。
他神字清朗,声音坚定有力道:“不必劳烦。你是何人?”
驼子掌柜伸手作请状,殷勤招呼道:“我是这小客栈的掌柜。大爷,一路辛苦了。小店备有上好的酒食,快请屋里歇息吧。”说完,一边招呼三个伙计帮忙去卸后面的三辆车,一边又要动手拉骡。
他只道,客栈好几日没人上门,这会儿好运当头,黑灯瞎火的来了十几个打尖住店的,怎么着也要好生招呼,尽量热情。就算人家嫌弃自己热情过头,这送上门的买卖也没理由会跑了,是以,才会坚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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