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曹家议定后,沈拓便去找了陈据。
陈据蹲在街角,拿一枚红果骗一个稚童的肉饼,道:“裹得脆甜的薄糖,甜滋滋……酸溜溜……天热后,糖化成稀汤,满桃溪都寻不到一个卖红果的来。”
垂髫小童舔了舔嘴唇,看看陈据手里的红果,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炊饼,道:“你拿一串,我便跟你换。”
陈据拿手钳他鼻子,恶声恶气道:“小小年纪这般奸诈,竟要讹我的红果。”
垂髫小童与他熟识,并不怕他,还道:“你有一串,却只拆下一颗,换我整个肉饼。”他撕下一口,递过去,“喏,这个与你换。”
陈据气得一把夺过塞嘴里,胡嚼几下咽进肚里,又将手中红果也塞进嘴里:“你这小人家家,忒得小气,你莫不是算盘投胎的?”
垂髫小童呆了呆,看看自己手上没了的一块肉饼,再看看陈据手里没了的红果,鼻子一抽,嘴巴一扁,扯开喉咙号陶大哭。
陈据吓得手忙脚乱去哄他,将一串红果塞进小童手里,道:“别哭别哭,你那阿娘是个母夜叉,你再哭,她要抄了烧火棍来打杀我性命。”
小童一眼的泪,抽咽着一指红果:“少了一颗。”
陈据抱起他:“你果然是算盘托生的,白得我一串红果,还嫌少。”
稚童娘亲听见哭声,真个抄了火棍出来,见是陈据,笑道:“原来又是你这个大狗来逗趣,你别弄哭了他,惹得人脑门疼。”她说罢,嫣然一笑转身又进了屋。
陈据放下小童,拍拍他的屁股,道:“快随你阿娘进屋,街集上好些拐子。”
垂髫小童舔着红果,颇为依赖,问道:“陈阿叔明日再带点心来。”
陈据怒道:“才不来,白被你讨去便宜。”
垂髫小童拉眼吐舌,冲他做一个鬼脸,转身蹦跳着走了。陈据等他进了屋,这才重又在路边蹲下,剥了根草茎含在嘴里。
沈拓过去居高临下看他的脸,陈据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哥哥,哥哥怎得有空来寻我?”
沈拓拎了一壶酒,一包烧肉,二人在树影底下席地而坐,陈据吃口肉再吃口酒,半眯着眼,摇头晃脑,道:“有酒有肉有闲,胜过活神仙。”
沈拓问道:“那是陈赖的家小?”
陈据点头:“陈赖去服兵役,一去几年,连封家书也无。”想想又说,“许是死了。”
沈拓道:“他家娘子倒是难得的。”
陈据叹气:“陈二是个没良心的,陈赖替他应的兵役,临行时说得好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发誓孝敬老娘养着嫂嫂,谁知不过几年他便翻了脸。”
陈老娘揣了包袱硬挤去与陈二住,陈二娘子骂婆婆,她便立在门口回骂,吵嚷得一条街都知晓陈二夫妻苟待母亲,又扬言要报官告二儿不孝,这才降住了陈二夫妻。老娘他们不甘不愿养了,寡嫂却不愿照料。陈二娘子阴腔怪调道:寡妇门前多是非,嫂嫂生得又好,夫君常来常往,谁知多少不中听的话,我们还是远离些好。
陈赖娘子先时也是日哭夜哭,小儿饿得脸黄,陈老娘偷拿些陈二家中的米粮送去与儿媳孙儿,不免又吃陈二娘子的挂落。陈赖娘子和泪咽饭,不忍婆母一把年纪受这些辱骂,不肯再伸手要陈老娘的接济。
时日久了,陈赖娘子自个倒立了起来,说道:我有手有脚,不信被活活饿死。她做得好茶汤,便开门升炉卖甜汤。又有陈赖的脸面在,陈据几人也看顾个一二,不让地痞流氓上门欺她。
倒是陈二夫妇看得眼红,也卖起甜汤来,又没这手艺,开得几日,亏了几百的钱。陈二娘子尤不死心,挑嗖陈老娘去问秘方。道:“婆母也不看牢些,篱笆不牢,哪防得恶犬?大伯生死不知,她年轻轻守了活寡,手上有了银钱,日日见着青壮后生,仔细跟人跑了。”
好在陈老娘不为所动,在那扒饭道:“她如何我不知晓,你如何我倒清楚。”
气得陈二娘子故意当着陈老娘的面与陈二骂道:“没见这么讨嫌的,吃晚粥都要贴着锅底下勺。”
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拿手帕掩面来与陈赖娘子道歉。陈赖娘子每日卖汤,早不似先前那般腼腆,插了腰将她骂了出去。
陈二娘子口不择言骂道:“夫君生死还两知呢,你倒天天端个笑脸,半点不见伤心,这每日卖的不知是甜汤还是别的什么。”
陈赖娘子一锅热水浇了出来,指了她鼻子骂道:“不如说个明白,我每日卖的什么?你敢说,我就敢拉了你见官,辩个一清二白。我开门卖汤,不端笑,莫非还要拉丧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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