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收手已经晚了。
刚放完产假的英语老师身手矫捷,眼疾手快把画抽走。
没给我机会开口狡辩,她远程暂停了视频的内容,站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来,林小山,你来总结一下刚刚那位遇难者家属的发言内容。”
我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全班的视线瞬间全部集中到我身上。
……救命。
要是让我说说外面那两只鸟叫了几声,我说不定还能讲出个一二三四,但视频里家属说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扮哑巴是我最后的尊严。
我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教室门被敲响。门开了,视线的中心终于转移。我也不例外。
——裴雁来回来了。
夏季校服穿在里面,校服外套没拉拉链,袖子卷起半截,露出一小段结实漂亮的小臂线条,不只在球场上看着漂亮,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要更凶。
真是被色欲熏了心。
明明还在罚站,我的心思却越跑越偏。
一打岔,老师脸色稍缓。
“Comein,please。”她拿走了我的画,和裴雁来错身而过:“坐下吧林小山,好好听课,多大的人了还上课画小鸟,是不是该把你送回幼儿园大班重修啊。”
话音刚落,班里就响起细碎的、压抑的窃笑。
我没脾气地坐下,裴雁来摸出书,意味不明地打量我一眼。
我和他对上视线,想到刚刚那一遭,说不丢人是假的。我紧急错开眼神,但热度却爬上耳根,好在教室很暗,我赌他看不到。
下课前,老师布置今晚的作业,要求每人都回去写篇二百词的作文,主题是遗书。
很不常规的题目,我听到前桌嚷嚷“考试又不会考”,又听到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对啊,整这花活多浪费时间”。
我转两圈笔,只觉得这个世界真不浪漫。
老师临出门前还抓着我的“画布”,她咳嗽两声,压下窃窃私语。
“三个月前我生下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女孩子,非常可爱。她们脱离我的子宫,自此拥有法律意义上的权利。”她稍作停顿,继续道:“在生产的过程中我大出血,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那一刻我离死亡很近,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躁动平静,教室陷进浓稠的沉默。
“我清醒过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得写一封遗书,内容可以无关动产和不动产,但一定有这一刻我对世界的告别。”
“就像刚刚空难死者家属说的,‘Deathisthebusinessoftheliving(死亡是活人的事)’。逝者安息前也曾是活着的人,而被留下的活着的人更要背负思念之痛。尽管死亡是以人类目前的思想远达不到的维度,我们却不得不抽时间用短视的眼睛去看看它。”
“所以,写一封遗书,或者尝试去写写自己的墓志铭。为了深挖所经历的种种‘来’,也给爱你的、你爱的,留一个不遗憾的‘去’。”
她转身离开,沉默却久久不散。
是。
生死太重,很多时候还没来及抓住,就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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