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病?
许世宁蓦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何老爷圆胖的脸颊。怎么可能?自己从小跟月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未看出月明有任何不正常的征兆。何老爷苦笑,解释道月明这病是遗传的,小时候不会发作,一旦过了二十岁,病状便会呈现,而且一次比一次疯癫。更糟糕的事,有个致命的地方,那就是都活不长。
“月明的娘便是二十七岁时去世的。我本来想瞒着你,让月明至少快快乐乐地嫁人,过一段好时光。”
“这么多年不曾发作,我本来都忘了,甚至想着或许上苍垂怜,看在我捐的香火钱上,放过了月明这孩子。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何老爷长吁短叹,老泪纵横。许世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切感,像是有个声音在跟自己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要相信。可是理智又告诉他,除了这个原因,无法解释为什么何月明会突然之间做出那些疯狂的举动。
“她在哪里,我去找她!”
许世宁冲动地说。何老爷颓然摇着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转而表示等自己身体康复后一定亲自去许府,为退婚一事隆重道歉。许世宁原本浑浑噩噩,听到这里猛然醒过神,连连摇头。
“伯父,我绝不退婚!我愿意等月明。现在国外的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何老爷目露感动,“唉,好孩子。”
他不再多说,两人相对无言。许世宁识相地告辞。失魂落魄出了房间,感觉有些站不稳,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不觉竟来到何月明的庭院里。院子里没什么人,许世宁怅然站立,回忆着小时候与何月明的点点滴滴,眼眶中竟涌出了泪水。
月明为什么竟会有这样的病,真是天妒红颜!
明明两人都已经好事将近,偏偏在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正准备离开,却愣住。只见何青青站在背后,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短短几天内,发生了这么多事,许世宁心力交瘁,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又想起何月明前几天因为何青青吃醋,一颦一笑都还那么鲜活,不由再度悲从中来。他压下胸中的哽咽,微微点个头,便打算走开,这时何青青却蓦地叫住了他。
“世宁哥!”
许世宁顿住脚步,偏过头去看她。
何青青咬着下唇,娇娇怯怯走上前来。她这几天明显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灰,一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姐姐的事情……”
她声音渐低,没有说下去,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许世宁苦涩地笑了一下,“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何青青原本就泫然欲泣,听到这句安慰的话,眼中便涌出了泪水,“其实姐姐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把你当作哥哥,哪里敢有非分之想,我又配不上你。”
她今天身着一身素白,强忍着将眼泪含在眼眶中,欲落不落,颇有一番梨花带雨的凄美。许世宁虽有些迁怪,但到底是个怜香惜玉的读书人,见此情景心中不忍,柔声安慰道,“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别想太多。”
何青青点点头,反过来安慰他,“世宁哥哥你也别太担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治好病的。”
许世宁苦涩地笑了笑,告别离开。何青青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唇角不露痕迹地微微翘起。
她知道世宁哥哥心中只有何月明,可如今发了疯的何月明拿什么跟自己争。
不急,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
沉沉夜色再度笼罩大地。
夜枭在山谷盘旋着,怪叫着,发现了地上何月明的尸体,飞快地落下去。
何月明的尸体已经僵硬,脸上浮起尸斑,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也有了腐烂的痕迹。对夜枭来说,这无疑是一顿美味的大餐。它尖尖带钩的鸟喙毫不客气地落下去,从手臂上撕下一块肉,大口吞食。然而就在此时,从腐烂的伤口里猛然激射出数根细细的藤丝,紧紧缠住了夜枭。
夜枭惊叫着,激烈挣扎着,试图扇动翅膀飞起来,可根本动弹不得。细看那藤蔓原来竟是一根根细细的血管似的东西,每一根尾端都深深扎进了夜枭的身体里,很快,夜枭的血液带着皮肉都被消化得丝毫不剩——
除了尸体旁边散落的一两根鸟毛,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八章
寒冬腊月,大雪封山,明月高照。
刘二一身厚实的猎户打扮,高壮的身上裹着毛裘,背着只长长的火铳,在雪地里嘎吱嘎吱地走着,边走边骂骂咧咧。最近几年不知怎么回事,山上的野兽越来越少,以前随随便便就能逮只狍子,运气好还能碰到野猪,足够大家伙饱餐好几顿。虽然山里人常说一猪二熊三老虎,打猎最怕遇见的就是野猪,皮糙肉厚,憨不畏死,撞见了十分麻烦,但刘二却浑然不怕,他长得铁塔似的一身蛮力,野猪见了他也要掉头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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