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个月前,当鸢尾公馆传出伊登先生即将离开杜德去乡下养老的消息时,人们就已经开始猜测谁将会是下一个来到公馆接任画室的画家,但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人是大画家里昂。
无怪乎所有人都如此惊讶,因为百年后提起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画家,必然有里昂·卡普特列尔的一席之地。
他成名很早,早先曾为厄普亲王画画,后来厄普发生战乱,为了躲避战火,他辗转来到了希里维亚。到那儿以后,他开始创作《圣战》。据说这幅画中的战争场面大多是他亲眼所见,那种冲击力难以言表,每一个见到这幅画的人都感到战争所带来的绝望。而在画面的中心,英雄高举的长矛成为画面中最为明亮的部分,那是希望的所在。
这幅画使他一举成名,据说这幅画被挂在希里维亚的公众议会厅前,不少人路过都会带着一束鲜花放在画前。希里维亚的国王将他视为座上宾,很难想象公爵究竟是靠着什么打动了他,才使他离开那里选择搬来杜德。
杜德人民为杜德拥有了这样一位大师而感到荣幸,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泽尔文。
与他的父辈不同,泽尔文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继承到任何的艺术细胞。他并不喜欢文学,也不欣赏音乐,同时也并不热衷于找人将自己的模样画在画布上。
倒是他的弟弟乔希里和他正好相反,乔希里更像他的父亲。从小到大,每次公众活动公爵总是带着乔希里一同出席,这对泽尔文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一向讨厌在公众面前露面。但也正因如此,结合有关他出身的各类传闻,许多人并不看好他会顺利继承爵位。
想想吧,一个不喜欢艺术的掌权者,对所有艺术家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
三天后,当里昂来到杜德,公爵在鸢尾公馆为他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欢迎会,出席的大多是公馆里的老师和学生。
泽尔文在聚会上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大师,里昂的模样和他想象中有些出入,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顶多只有三十出头。他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眉间淡淡的折痕与嘴角微微下沉的角度,使他看起来与传闻中那个个性古怪暴烈的大师一致无二。
整场欢迎会里昂都不苟言笑,如果说泽尔文还在按捺着自己百无聊赖的心情而尽力坚持到聚会结束的话,里昂简直已经将不耐烦直接写在了脸上。不过公爵似乎毫无所觉,他热情地将公馆内每一位客人介绍给他。
当介绍到伊登的时候,里昂总算低头与他聊了几句。论年纪里昂无疑是伊登的晚辈,虽然从艺术成就上来说,他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位前辈。当天晚上他对这位年迈的老人尽力保留了礼貌,直到伊登开始向他介绍起身旁的几位学生,他才终于冷漠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想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我的学生。”
他不留情面的话让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之中。
尤里卡坐在泽尔文身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和他悄悄说道:“你知道里昂为什么会答应到杜德来吗?”
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个问题,毕竟普通的财富和权势应当已经无法打动他了。
尤里卡语气暧昧地对他说道:“不久之前,他被指控骚扰他的学生,也就是帝国的继承人费文殿下。”
泽尔文微微一怔,对于里昂私生活混乱的传言,他其实也早就有所耳闻,听说他男女不忌,身边有许多情人。相比于一位画家,里昂更像是画室里那些高大俊美的模特,就冲着他的这副好皮相,也有不少人愿意爬上他的床。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该到杜德来。”泽尔文低声回答道。
和希里维亚不同,杜德的民风要保守得多。如果里昂在希里维亚是因为牵涉到王室的风流韵事而遭到排挤,那么到了杜德,这种情况只会更严重。
“谁知道呢?”尤里卡耸了耸肩,“或许他来这儿就是为了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同性恋。”
不过这下泽尔文终于明白了从里昂出现开始,四周流连在他身上的暧昧目光究竟从何而来。尽管有人对此感到不齿,但也一定有人动起了歪脑筋。
伊登的画室有不少年轻人,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场合,泽尔文或许从来不会注意到公馆里还有他们的存在。他的目光掠过其中一个红头发的男孩时忽然顿了一顿,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莫名的眼熟。
伊登戴着一副老花镜,他似乎有点喝多了,像是完全看不出里昂的不耐,他随手抓过身旁一个学生的肩膀对他说道:“你应当给这些年轻人一个机会,他们当中好几个都很有天赋,比如博格,我在他的画稿上几乎以为看到了你年轻时的影子。”
里昂听了这话果真多看了一眼那个名叫博格的男孩:“既然如此,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们的画了。”
泽尔文看着那个突然间像是被好运砸昏了头的男孩,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眼前最先浮现出来的是二手书店里女孩那张还染着水雾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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