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俗语说得一点不错,「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能交得上,一定要交。』龚振麟说∶『事完以后,老兄这里,我另有谢意,至于胡雪翁那里,我当然也要致敬,想请教老兄,你看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有所馈赠,他是一定不肯收的。』裘丰言说到这里,灵机一动,『我为老兄设想,有个惠而不费的办法。』
『好极了!请指教。』
『阜康钱庄,你总知道,是杭州钱庄大同行中,响当当的字号,老兄大可跟阜康做个往来,也算是捧捧他的场。』
『这容易得紧,容易得紧!』龚振麟一叠连声的说,『此外,我想奉屈胡雪翁小叙,请老兄为我先谷。』
『好,好!胡雪岩很爱朋友的,一定会叨扰。』
『事情就这样说了。』龚振麟重又回到公事上,『哈德逊这方面的事,谨遵台命办理。上头有什么开销,我要上院请求了才能奉告。』说到这里,他又放低声音,作出自己人密诉肺腑的神态,『替黄抚台想想也不得了!一个年过下来,从京里到本省、将军、学政那里,处处打点,没有三十万银子过不了关。真正是「只见和尚吃粥,不见和尚受戒」!』
听这口风,便知加的帽子不会小。裘丰言也不多说,回到阜康钱庄跟胡雪岩细谈经过,话还未完,刘庆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显然是有什么得意的事要说。
『胡先生,来了一笔意外的头寸,过年无论如何不愁了。』他说,『炮局龚老爷要立个折子,存八万银子!』
这一下裘丰言也得意了。笑着问道∶『如何?』
『你慢高兴。』胡雪岩却有戒慎恐惧之感,对刘庆生说∶『这笔头寸,不算意外,随时来提,随时要有,派不着用场。』
『不!说了的,存三个月,利息随意。』
『那倒也罢了!』胡雪岩想了想说,『利息自然从优。这样,你先打张收条给来人,就说∶我马上去拜会龚老爷,存折我自己带去。』
刘庆生答应着管自己去料理。胡雪岩这时才有喜色,踌躇满志地跟裘丰言表示,这件事得有此结束,是意外地圆满。因为原来他最顾虑的是『治一经,损一经』,怕因为这件事,把王有龄跟黄抚台的关系搞坏,而照现在看,
关系不但未坏,反倒添上一层渊源,岂不可喜?
『不过,也不能大兴头。』胡雪岩又说,『现在连「买空卖空,都谈不到,只能说是」卖空「,大包大揽答应了下来,哈德逊那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不要紧!你不是说哈德逊答应二十两一支?现在有个二两头的富余在那里,大不了我白当一次差,二十二两一支,总敲得下来。』
裘丰言这番表白,很够昧道,胡雪岩笑笑拍一拍他的肩。然后,带着存折到炮局去拜访龚振麟。
一见面当然各道仰慕,十分投机,入座待茶,胡雪岩首先交代了存折,申明谢意,接着便谈王有龄的近况,套到这层关系上,更觉亲热,真正是『一见如故』了。
『这次裘丰翁上的说帖,多蒙雪岩兄斡旋,体谅苦衷,承情之至。』龚振麟说道∶『我已经面禀抚台,抚台亦很欣慰,特地嘱我致意。』
如何致意没有说,意思是黄宗汉也很见情。胡雪岩矜持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我虽承乏炮局,对洋务上所知并不多,以后还要请雪岩兄多指教!』
『不敢当。』胡雪岩急转直下地问道,『我想请教,跟普鲁士人订的那张合同,不知定在什么地方交货?』
『定在杭州。』龚振麟答道,『他答应包运的。』
『振麟兄!由上海过来,路上的情形,你估量过情形没有?』
『也晓得不大平靖,所以我已经面禀抚台,将来要派兵到边境上去接。』
『能入浙江境界,就不要紧了。』
『喔!』龚振麟很注意地问,『你是说江苏那段水路不平靖?』
『是的。小刀会看了这批枪,一定会眼红。』胡雪岩说,『不是我危言耸听,洋人包运靠不住。』
龚振麟吸着气,显然有所疑惧,望着胡雪岩,半晌说不出话。
『振麟兄,』胡雪岩很率直他说,『万一出事,洋人可以推托;或者禀请官厅缉捕。那场官司怎么打?』
『啊!』龚振麟满头大汗,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多蒙指点,险险乎犯下大错。合同非修改不可,不能叫洋人包运,他也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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