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没有将任何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手指冰冷,都是刚才容楚离去时的温度,胸中却灼热,那是压抑着真相,到此刻终于勃然爆发的怒火。
她逆行于人潮,越往里人流越稀,大家在拼命向外逃命,无人阻拦。
李扶舟始终微笑不动,高踞宝座,看她遥遥而来,他视线前云团飞卷,薄雾涌动,将那女子坚定面容虚化得迷离飘渺,他时不时抓开一抹云雾。
很多年了,她总是离他越行越远,然而今日,终于看到她,奔他而来。
至于她手中的剑,眼中的杀气……那又有什么要紧?
太史阑并没有在高台下停留,也没管高台之上朔风激烈,浮沉呼啸无数暗器般的飞石,她步步登高,浮云从身侧过,云台玉阑被山渊雾气一层层淹没,涌动于她脚下。
飞檐角风铃急促地响,如乱世弦歌一曲,肃杀。
最终她奔上高台第三层,他在朱红阑干前下望,忽然脸色一变,衣袖一拂。
她眼眸一厉,立即挺剑迎上,剑光如雪泼开,再在他胸前呼啸凝聚,白光如练,直奔他心口。
“叮。”一声,一枚被气流卷动,射向她太阳穴的尖石,被他衣袖卷开,铿然落在她脚背。
她脸色一变,才知他出手不是对她,此时剑势收势不及,她拼命后仰抽手。
“哧”一声,剑尖入肉闷响,她手一颤,也不知剑尖到底入肉几分。
此时玉台云卷,罡风呼啸,她后仰的身子束发黑环被风吹落,呼啦一下散开满身。
而他微微倾身,红衣如一大片血火,霍地张扬在朱砌玉栏的背景中。
目光相交,似也蔓延开六年前岁月,伴一路血火。
高台上,倾身与后仰的男女,各自散开的黑发,姿态张扬,而眼神内敛。
太史阑慢慢站直,手中剑没有松开,依旧顶在他胸口,她眸光落在剑尖落处,那一身红衣遮没血迹,并没有显得更红,只是沾了血气,似乎更艳几分,熠熠似有光流转。
李扶舟原本一直带笑看着她,然而当他看清她散开的发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道:“你的发……”
他此时才发现,太史阑两鬓的发,竟然是灰白色的。
不知何时,她大好芳华,竟已生斑驳华发。
头发束紧收拢时不明显,散开时,那一缕色泽浅淡的发,虽然不损她容颜,反而显得更加特别冷峻,却刺痛了他的眼。
太史阑不答,完全对此无感。
“李扶舟。”半晌,她缓缓道。
李扶舟微微俯身下望,并没有在意胸口的伤,犹自对她一笑。
笑容温和,近乎纯净,如水墨,如脂玉,如一片柔软的云,刚被天雨洗过。
依稀还是当年,紫藤丁香花下,春日街角,那一抹初初邂逅的笑容。
“你来了。”他和声道。眼光在她身后一掠,“容楚呢?”
她听见这句,眉头一挑,刚刚沉淀下来的心绪,似瞬间又灼灼燃起。她闭上眼,静静呼吸半晌,才阻止住自己,将那剑向前继续一挺。
“他来了。”她道,“陪我一起,和你把以往的帐,都算算清楚。”
“哦?”他道,“愿闻其详。”
“我曾以为,你要复国,也不过是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是你的身份,逼你不得不这么做。”太史阑淡淡地道,“但现在我明白了——一直是你,从来都是你。”
李扶舟轻轻咳嗽,坐正身子。
他和她之间,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数雾气翻腾,以至于他竟然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胸前冷冷逼过来的金黄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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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这竟然是最后,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维系。
她是为了他的命,不肯再向前一步,还只是因为厌恶他这个人,不肯再向前一步?
或者命运从来如此,她就在身侧,他却不能上前,指尖抓捞,不过是虚幻一场。永远有那许多有形无形障碍,隔绝他探索的目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道,“在我来之前?刚开始做容府管家?或者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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