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羲已花白的眉毛下抬起浑浊的双眼。
“为臣不能死国,愧面君也。”
“好气节啊。”程筠笑了声,“诸位大人进不了宫不是我拦着的,守卫只领皇上的命,不过我倒是愿意做个好人,成全诸位。”
他转身上了马车,从帘子探出半张脸来。
“天冷雪大,本首辅就不陪各位大人走着进宫了,大人想要面圣,就辛苦跟在我的马车后面便是。”
他放下帘子,马车缓缓驶向宫门,面对越来越近的几位大臣,没有丝毫减速避让的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终是几位大臣妥协了,狄恩光拉着松羲到站到一侧,望着马车道:“既能进宫,一切便都好说,老师年事已高,还是不要跟我们走着一趟雪路了。”
松羲待要反驳,一位刑部主事红着眼劝道:“太傅去东宫吧,去看看太子,听说太子病了,秦大人生前最心系的还是太子,只要太子在,雪总会停的。”
松羲默然片刻,最终长叹一声,在雪地里走远了。
暗室的门被打开,程筠裹挟着风雪走了进来,黑暗也立即随他涌入。
而暗室墙壁上机关的灯盏已被点亮了。
站在灯下的苏弦锦转过身来,朝他打量了两眼。
“你满身都是雪。”
程筠低头瞧了眼肩头,应了声,抖了几下,狐裘上的积雪落在地上就化了。
“你刚刚开门,我好像看见外头是亮的。”
“天还没黑,现在是申时二刻。”
“申时二刻——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苏弦锦小声换算出来,“啊,是下午三点半。”
她抬头看着他,问:“你刚从宫里回来吗?”
“是。”
“我想起来了……”
“什么?”
“没什么。”苏弦锦拿下灯盏,再次走近他,企图验证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但她向他伸手时,被程筠握住了手腕,他垂眸皱眉:“你要做什么?”
苏弦锦与他目光相接:“我想看看你后背的伤。”
她记得这段情节是,廷臣与程筠当着皇帝杨晟的面对峙,面对廷臣声泪俱下以死相逼,杨晟虽无比烦躁,却又不能完全不管,毕竟死的不但是朝廷一品大员,还是太子的舅舅。
程筠深谙圣心,便主动担了个“监管不力,以致秦尚书过失身亡”的罪,自领了几十廷杖并答应放秦泽二子回家好好安抚,得以让杨晟迅速在这些大臣与阁老面前有了交代,打发他们出了宫。
杨晟急于享乐,交了差就不管了。
程筠则在几位大臣的愤怒监视下领了全部刑罚,才坐马车回了程府。
“你为什么会知道?”
程筠面无血色,黯黑的眸子敛着光,仿佛黑洞。
苏弦锦直视着他的眼神,倒没什么畏惧:“我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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