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的眼睛瞬间涌动出各种情绪,震惊、错愕,最后化作一片了然,连生睫毛轻轻颤动:“如果是那样,那么,我最先要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
他抬起头,原本清亮的眸子里含着一丝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怜惜:“既然心中已经不能够确定,便不会再那么容易受骗了,不是么?”
两人对视,良久,宝龄唇边扬起一抹笑容:“你说的对,既然已经怀疑,便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了。”
她转身走进屋去,拿着那件洒了汤汁的衣裳出来:“能不能帮我个忙?”
连生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
宝龄将那件衣裳交给他:“明日你出府的时候,去隔壁一趟,将这件衣裳交给……”她忽地顿住。
邵九住在隔壁的事,除了招娣,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但一来、连生的行动比招娣更为方便许多,二来、比起招娣,宝龄更信任连生。
不是她怀疑招娣,而是招娣毕竟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而连生这些日子却成熟了许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相信连生与她在这件事上,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所以她才在刚才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但却几乎忘了连生与胭脂弄从前的关系,若要连生去找邵九,会不会……
她犹豫间,连生却已接过了她手中的衣裳,望着那料子上的一滩水渍,目光坚定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宝龄惊讶地望着他离去,转过身,那丝笑容渐渐地隐去。
的确,有了芥蒂的心,不再那么容易轻信。但这种看似坚强的东西,其实却是那么哀愁。
防着身边所有的人,不再纯粹地、温暖地信任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多么——难过。
就算连生没有撞翻她的炖盅,其实,她也不准备喝下那碗汤。只是,她还未想到要如何做时,连生已经帮她做了。
只是,这一次是撞翻,下一次呢?这一次是汤,下一次呢?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之前,查个清楚。纵然那结果或许会让她痛苦,但,却必须要那么做。
壹佰叁拾肆、汤汁无毒
邵九拿着那件衣裳,细细地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在跟前的一盆水中微微浸湿,溢出的水滴在一只白瓷杯里,变给身边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男子。
男子从腰间的牛皮革袋中取出一根类似于银针的东西,放于水中蘸了蘸,再将那根银针取出来,走到光线充足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根银针。
片刻之后,那根银针在阳光下依旧晶莹透白,却轻轻地动起来,细看之下,原来这并非是一根根针,而是一条通体银色的小蛇。
邵九道:“希郎,如何?”
希郎的目光那根银针上移过,微微低头道:“暂时来看,并没有毒。”
陆离的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但下一秒,他听见邵九仿佛喃喃地道:“暂时?”
“天下有万物,也有上万种毒,并非每一种毒我的小银都能查出来。”希郎道。
“也就是说,也许这汤汁里根本没有毒,也许——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连你的小银都无法感受到?”
希郎点点头:“又或许,有一种毒,在当下并不能显示,日积月累下才有所反应。”他脸色变得凝重,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愿——不要是那一种。”
平野已亟不可待地道:“究竟是哪一种?”
“流年光?”希郎还未回答,邵九已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流年光?”平野仿佛也听过这个名字,素来冷静的神色微变,朝希郎看去,“韶华舞流年,红颜暗憔悴……的流年光?”
“这只是一种比喻。”邵九淡淡道,“中了此毒的人,会像美丽的女子遇到流年流逝,没有感觉,却渐渐凋零。”
平野心中划过一丝寒意:“有没有办法医治?”
这句话,显然是问希郎的。希郎皱皱眉道:“昔年鬼手研制了这种毒,而师傅为了克制他不去害人,曾研究过解读的方法,在留下的手札中也有记载,只是,那是针对少量服用之人,若已服用多时,恐怕……”
而偏厅里,连生直直地站着,背影有些僵硬。直到脚步声传来,他才蓦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一袭紫衣的少年站在身后。
“怎么样?”连生开门见山地道。
“汤料的成分中,除了冬瓜、薏米,还有些金银花、夏枯草,都是些清热去火的药材。”邵九抿了抿唇,笑着摇摇头:“没有毒。”
连生愣了愣,缓缓地松口气,又明显有些疑惑,没有毒么?难道这几日阮氏太过于殷勤地给宝龄煮汤,真的只是给她补身子的?
他目光充满狐疑地望着邵九:“你确定?”
“我没必要骗你。”邵九笑笑:“我若要动她,无需用这种方法。更何况,我并不想如此。”目光中浮现一丝模糊不清的情绪,语气却是平静无波,“她对我来说,已没有利用价值,她生或死,对大局没有影响,我又何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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