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的神情间似乎掠过一丝不自然,目光移向别处道:“我晓得,前几日宝龄在那邵公馆的事,传到府里之后,老爷与大姐的心一直悬着呢,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知该做些神马,又怕老爷急的上了火,所以,这几日夜夜守着老爷,今儿宝龄要回来了,老爷才好些。我这不是就来看大姐了。”
自从那日,阮氏在顾老爷的卧房里歇了一夜之后,蒋氏心里不觉犯嘀咕:也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那一夜之后,阮氏与顾老爷仿佛又亲近起来,顾老爷看着阮氏总是笑眯眯的,又叫人送药,又时不时地去探望,这叫蒋氏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呀!
“梅珊没了之后,老爷与府里,大大小小都要你照料,你也该注意身体,别忙坏了。”
蒋氏思索着,不妨阮氏轻声一叹,颇有些惆怅,“说来说去,是我最没用,不但不能帮老爷,帮顾家添丁继后,这身子还不争气,拖累了大家。”
蒋氏见阮氏神情间真的有些灰淡的绝望与凄风苦雨之态,一时间,倒真有些同情起来。没有人比蒋氏更清楚,阮氏的身子自姑娘家起便羸弱不堪,生宝婳那会儿更是一只脚差点踏进了鬼门关,只是没想到不但又生了个女儿,连这女儿的身体亦是如她母亲那般,自小便多病。自那以后,老爷与她这位堂姐,表面上看来是相敬如宾,其实,是一月半载都不太进她的屋子。三姨奶奶梅珊进门之前,老爷便时常在蒋氏那边歇息,而三姨奶奶梅珊进了门之后,蒋氏那屋子便也时常空了,更别说是阮氏。
蒋氏自然没忘,宝龄之所以会去邵公馆小住,是邵家来提亲的缘故,亲事虽还未真的成了,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宝龄离家前,拂晓园被人围住她也是亲眼瞧见的,蒋氏自然也知道,顾老爷曾书信给南京那边,对于这桩婚事,南京那阮老爷子亦是乐见其成的。
顾老爷若不是铁了心想要用联姻来换自己今时今日的安稳,又怎会将宝龄硬送去邵公馆?可天下有哪个做娘的愿意自己女儿嫁去那种人家?你瞧,还没往上住上一月半载的便出了纰漏,邵公馆那桩事传来,阮氏大约是一急,这身子便更不如前了。所以,顾老爷这几日对阮氏颇为体贴,怕是对于宝龄的事,心中愧疚,存着安抚之心吧?
人总是嫉妒比她强的,而对那些比她势弱的,便生了一分怜悯,这并不是因为那人纯善,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感,对那些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总是多了几分宽容之心。如今,阮氏虽还挂着顾府大太太的名头,但其实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就连这肉身,看如今这样子,几时要走也拦不住,又何况争点什么?
再看阮氏的那两个女儿,宝龄就不必说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自顾不暇,而宝婳呢?宝婳纵然真嫁给了阮家的四公子,阮大帅就算再疼这位表妹阮氏,因而对宝婳好,宝婳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四少奶奶。何况,宝婳也是要嫁到南京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顾家的事,便由不得她做主了。
这么一想,蒋氏的神情便柔和了几分,说话倒真是发自了内心:“大姐说的哪里话,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要不是大姐将我借来,我哪里有机会帮老爷、帮大姐分忧?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阮氏低垂下眉道:“是啊,原本将你接来,是希望身边多个自己人,往后的日子,总是好过些,只可惜,如今,我连自己都顾及不暇,实在照顾不了你,秀屏,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蒋氏一愣:“大姐,这话说的……”她嘴上虽是一语带过,一颗心却被阮氏的话撩起了几分心思。
“秀屏,我父亲早逝,我亦改姓阮,但我从未忘记,我笨是姓蒋的,我与你纵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总也是同宗。”阮氏轻捻慢柔的声音传过来,“有句话,我本不该问,可此刻,你莫将我当太太,就当时姊妹,秀屏,堂姐问你一句话,这些日子,老爷可与你行过夫妻之事?”
这么一句话,纵然蒋氏平日传统呆板,此刻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红晕与小女子之态,皱眉道:“大姐怎的问这个。”
阮氏幽幽一叹:“秀屏啊,你在老爷身边日子也不短了,难道不晓得,老爷最期盼的是什么么?膝下无子,纵然顾家再家大业大,终究是老爷心尖尖上的一块暗病。可这么多年,宝婳之后,老爷便再无所出,你知道是为何么?”
蒋氏一愣,心情亦变得有些烦躁,谁不晓得老爷盼子?可这么多年来,不止是儿子,自己也个蛋都未怀上,期间也少不了了四处寻医,吃偏方,但总不见效,大夫亦说,自己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为何呢?
“这……”蒋氏望向阮氏。
阮氏幽幽地开口道:“问题并非出在你我,而是,老爷。”
“啊?”蒋氏差点站起来,“老爷怎么了?”
“一年多前,宝龄有一次落了水,老爷心中担忧,也病了,白朗大夫去看病,后来来我屋里,我便问起老爷的病情。白朗大夫无意中说起,老爷这些年为了商会的事,烦心郁结,体力大不如前,我心中担忧,便请了个中医,去瞧瞧老爷。”
“结果呢?”蒋氏竖起了耳朵。
“你我都是老爷身边的人,我也不必瞒你,老爷,怕是无法生育了。”
蒋氏神情一凝,立刻摇头道:“不会,怎么会?那老三死前,不是还怀上了么?”
阮氏轻轻一笑,笑容到了唇边却变作了无奈:“人都死了,本来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这府里,就你一个,我还能说上几句,秀屏啊,你怎么不想想,梅珊是因为谁死的?是徐瑾之徐大夫。她与徐瑾之有旧,你说她肚子里那个,就百分之百是老爷的?”
蒋氏张大了嘴,半响才恍然大悟,一时间脸又变得灰白灰白。这些年,她争来争去就是为了这顾府的当家,但一个女人,做了当家也不过几十年风光些,日后,总要留个一儿半女的才算没了遗憾,她本想着,梅珊这一死,老爷一时也不会再纳妾,自己便能找到机会,重新伺候老爷了,如今老爷不能生育了,任她使尽手段又如何?
阮氏望住蒋氏,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忧心匆匆:“这往后,该如何使好,我倒好,反正时日也不多了,总算也有两个女儿,可你……唉,终究是我害了你,秀屏,往后,我两腿一伸,剩下这几十年,你便寂寞了。”
蒋氏一双眼睛闪烁不定,良久道:“大姐,老爷的事,他自己可知道?”
阮氏摇摇头:“这种事,哪里能让老爷知道?当时我亦关照过那位老中医不要吓着老爷,如今那老中医早已举家搬了地,不在这苏州城了,这件事,也就这么压了下来。当初梅珊有孕时,我本就怀疑,可还未查清楚,她就已出了事。”说罢长叹一声,“我也不怪梅珊,人都有私心,谁不为自己打算? 其实,若梅珊好好地活着,我早就决定不将这件事说出去,让梅珊生下来也好,纵然并非老爷的亲生骨肉,可老爷不晓得,他总是开心了。那徐瑾之不过求财,早晓得这事,我便给他一些银两,叫他离了苏州,永远莫再回来,这样,咱们顾家也总算是有后了。”
“大姐真的这么想?”蒋氏一颗心忽然突突直跳。
“这么想又如何?如今,梅珊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怕已转世为人。”
“大姐若真这么想,为何不去抱一个男婴来?”纵然蒋氏此刻心尖如一团火在烧,但还是生生地压下,试探地道。
“你是说,骗老爷有孕,然后再买个男婴来?”阮氏缓缓叹息,“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不过,就算不发病,我每隔一段时日便要看病吃药,这事儿,哪里瞒得过去?”
蒋氏盯着阮氏,阮氏神情怅然,面容无一丝笑意。蒋氏眼神里便有一团阴暗的小火苗在跳跃,憋了许久,终于豁出去一般道:“大姐将这事告诉我,是信得过我,若大姐真信得过我,那么,梅珊没了,不是还有我么?我与大姐的关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梅珊?”
阮氏蓦地一怔,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秀屏,你是说,你要……”
“大姐!”蒋氏殷切地看着阮氏,一双手已是颤抖。
“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阮氏赶紧道,“这事莫说冒险,就算办得妥当,可怎能委屈了你?”
“为了顾家,为了老爷的子嗣,秀屏不委屈。”说到最后,蒋氏已是一脸的为了大局着想,宁愿牺牲自己的神情了,自然,她没有看见蒋氏眸底掠过一丝冷笑。
随即,阮氏如同陷入了沉思:“若老爷真能有后,我便没有遗憾了……”最后如下了决心一般,目中即是痛苦又绝然,“秀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再好生想想,若真愿意,我立即叫人去寻个健康、妥当,没有家里人拖累的男子,事成之后,便给他一笔银子,打发他远走高飞!”
蒋氏指尖微微颤抖,她心中若没有疑虑是假的,但此刻,什么都比不上子嗣的诱惑,将心一横,蒋氏道:“大姐,就这么办了。”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