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盛满月光的庭院中一遍遍擦着怀里的刀,神情淡漠,满身孤寂。
那是慕容家发给护卫的佩刀,很普通,前世她有一把天下闻名的宝刀,她用那把刀杀过很多人,最后断在了昭狱大牢里。
前世她被抬进季府的时候已经是个废人了,武功尽失,徒留一身没用的骨气。
这门亲事是皇帝赐婚,哪怕抬进门的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妾,季府都得风光大办,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有她一个人躺在硌人的床榻上,满目刺眼的红,冷汗浸湿了身上的大红嫁衣,使得布料黏在伤口上。
褥子下面放了桂圆花生等物,本该是寓意圆满幸福的东西,此刻却只代表着屈辱,于她,于季怀幽都是。
彻骨的痛苦不是毁掉一个人脊梁的最佳手段,屈辱才是,这是萧广陵想看到的,以此作为她忤逆帝王的代价。
陆北依祈祷着身上的痛苦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可那扇门还是响了,如同索命的恶鬼破门而入,令她不由绷紧了神经。
“都出去,本官……咳咳咳,本官知道该怎么做。”
“大人,这可是陛下的吩咐,季大人是想违抗皇命不成?”
“咳咳……尔等在场,若陆首领不堪受辱拼死一搏,杀了本官再行自杀,嬷嬷可能承担得起后果?”
“可是……”
“滚出去!别再让本官说第三遍!”
男子素来性情乖戾,能解释这么一句已然耗尽了全部耐心,况且萧广陵是在赐婚不是赐死,陆北依要是真死在了大婚夜,那些宫里派来的奴才最先掉脑袋。
层层叠叠地红色床幔轻轻摇曳,最先出现的是一只削瘦的手,然后是那张阴鸷苍白的面容。
他身上也穿着红色的喜服,面上却全无喜色。
陆北依闻到了酒味,他乃当世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依旧无法逃脱任人摆布的命运,何其可悲。
“季大人……”
她的声音止不住打颤,不知是求饶还是别的,也只有这么一声,因为她知道对方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
“咳咳……见过陆首领安,季某冒犯了。”
繁琐复杂的大红嫁衣被解开,一件件掉落在地上,红烛帐暖鱼水之欢,于他们二人却是折磨。
她曾在战场上被毒箭射中后背,因医治不及时伤口恶化,差点连整个肩胛骨都被剜去,当时只觉痛苦难忍,而今再忆起,与此时相比,不过十之一二。
入府三年,只那一夜相欢,却足够刻骨铭心。
有关那一夜的记忆,除却满屋刺目的红色便是无穷无尽的痛楚,还有沿着颈侧没入身下被褥的温热鲜血。
坊间有传闻说,季怀幽正是因为身体羸弱致使房事不济,从而导致心理扭曲,入他府中的女子皆是被他折磨致死的。
可她一直记得那夜红帐春情,男人一边艰难动作,一边伏在自己耳边,声音喑哑地低声呢喃,“疼也别出声,有影卫在房顶上”“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陆首领,我们都要活下去”……
所以她从没恨过季怀幽,上一世她树敌无数,杀人无数,想要她死的人甚多,然而除了昔日的叶老将军外,他是第一个告诉她要活下去的人。
陆北依重新走回房间,佩刀轻轻搁在桌上,她站在原地散尽了一身寒意才轻轻挑开床帐,少年睡得很熟,呼吸绵长均匀,唇角微微翘起,似是做着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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