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明明可能还活着,却硬生生截断了她的生命,这不就是谋杀吗?”
薰子的疑问越发激烈。近藤一时似乎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一旦确定脑死亡,这个人也就被判定为死亡了,所以并不是谋杀。就算心脏还在跳动,也将被当做尸体处理。死亡日期就是正式判定脑死亡的那天。”
薰子似乎还是无法接受,思索着,说:“怎么才知道是不是脑死亡呢?为什么不能现在马上下判断呢?”
“因为,”和昌说,“不捐献器官就不做脑死亡判定,这是规定。”
“为什么?”
“因为……是法律这么规定的。”
“说什么法律……我不懂。”
“有一条很难理解的规定,”近藤说,“这条法律,哪怕在世界上也是很特殊的。在其他许多国家,都将脑死亡认作人的死亡。而一旦确认脑死亡,就算心脏还在跳动,也会停止一切治疗。仅仅在表示愿意捐献器官的时候,会采取延长生命的措施。但在我国,国民对此的接受程度还不够,因此,如果不同意捐献器官,还将继续以心脏死亡来认定人的死亡。用极端的方式说,就是可以在两种认定死亡的方式之间做出选择。一开始我用了‘权利’这个词,意思就是,您想为令嫒选择什么样的离去方式?是心脏死亡?还是脑死亡?”
医生的说明似乎终于让薰子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她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看着和昌。
“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脑死亡啊。一旦脑死亡,就是死了吧?你的公司不是在研究把大脑和机器连接在一起吗?你对这方面应该更了解吧?”
“我们的研究,是以大脑还活着为大前提的。还从没有考虑过脑死亡的情况。”
刚说完,和昌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一道思绪,又在成形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多人认为,如果捐献了器官,至少逝者的一部分将还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还有不少人觉得,这样能帮助别人。不过,”近藤又说,“就算您不同意,我们也不会对您有所责难。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您的权利。而且,也不必急着作出回答。”近藤重新看看和昌与薰子,“二位可以慢慢考虑,应该也想和别人商量一下吧。”
“我们有多长时间?”和昌问。
“嗯……”近藤想了想,“说不好。刚才也说了,从脑死亡到心脏停跳,还有几天时间。一旦心脏停止跳动,很多器官就不能用于移植了。”
他的意思大概是,如果要选择脑死亡的话,最好尽快说明。
和昌望着薰子。
“要不,先回家好好想一晚上?”
薰子眨眨眼。“把瑞穗留在这里?”
“你想陪在她身边,这我理解。我何尝不是呢。但这样,就没办法冷静下来做出判断啊。”和昌的视线移向近藤,“我们明天给您答复,可以吗?”
“可以的。”近藤回答,“照我的经验,最少也能维持两三天。不过,什么事都不能说死,您最好还是做好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准备。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会和您联系,请保持电话处于可接通的状态。”
和昌点点头,又问薰子:“怎么样?”
她带着失望的神色按一按眼角,轻轻点头。“在回家之前,我想再去看看瑞穗。”
“也是——可以去看的吧?”
“当然。”近藤说。
回到广尾的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穿过大门,走向玄关的时候,一种复杂的感情袭上和昌心头。他已经有一年没踏进这个家了,没想到再次回来,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推开玄关大门,传感器就自动点亮了门厅的灯。正在脱鞋的薰子忽然停下了,目光直直地盯着斜下方。
那是一双小小的凉鞋。粉红色的,还缀着红色的蝴蝶结。
“薰子。”和昌叫了一声。
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把手里的鞋子一扔,径直冲上了楼梯。
和昌也脱了鞋,缓缓走向楼梯,却在半路停了下来。
他听见了薰子的哭喊和尖叫,就像出自黑暗的绝望深渊一般,响彻整栋房子。那压倒一切的悲伤,使得和昌无法再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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