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只在太太屋里看屋子,不大跟太太、姑娘出门,所以姑娘们都不大认得。姑娘们碰巧到我们那边去,我们都大致记得。”说着,她把一个瓶子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笑着对袭人说:“怪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长得真是天仙似的。”袭人见她说话冒犯,连忙岔开话:“老妈妈,你累了,坐坐喝茶吧。”那婆子笑嘻嘻地说:“我们那里忙呢,都张罗琴姑娘的事呢。姑娘还有两瓶荔枝,让给宝二爷送去。”说着,她颤颤巍巍告辞出去。黛玉虽然生气这老婆子刚才乱说话,但因为是宝钗派来的,也不好怎么样她。等她出了屋门,黛玉才说一声:“替我谢谢你们姑娘。”那老婆子还只管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样的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承受得起啊。”黛玉假装没听见。袭人笑着说:“怎么人到了老了 ,就是喜欢乱说乱道,让人听着又生气,又好笑。”雪雁拿过瓶子来给黛玉看。黛玉说:“我懒得吃,那去放起来吧。”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袭人才走了。
晚上,黛玉卸了妆,进了套间,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变天老婆子的一番话来,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这时,夜深人静,千愁万绪,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想起自己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看宝玉的样子,心里虽然没别人,但是老太太和舅母又不见有半点意思。她深恨父母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早定下这桩婚姻,但又转念一想:“如果父母在的时候,定下了别的婚姻,怎能够再找到宝玉这样人才心地的呢,不如现在还有希望啊。”她就这样翻来覆去地乱想一通,唉声叹气一番,又流下几点眼泪,穿着衣服躺下了。
恍恍惚惚地,她就看见小丫环走过来说:“外边贾雨村贾老爷请姑娘见面。”黛玉奇怪地说:“我虽然跟他读过书,却比不了男学生,要见我干什么?我不方便见面的。你就说我身上有病不能出来,替我向他道谢。”小丫环笑嘻嘻地说:“可能是向姑娘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这时,她又看见熙凤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人都来了,笑着说:“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黛玉慌忙就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熙凤指着她说:“你还装什么傻。你难道不知道林姑爷升了湖北的粮道,娶了一位继母,非常幸福的。现在想着把你扔在这里,很不像样儿,就托了贾雨村作媒,将你许配给你继母的什么亲戚,还说是续弦,所以让人到这里来接你回去。大概一到家里就要嫁过去的,都是你继母作主。担心路上没有人照顾,还叫你琏二哥哥送你呢。”一番话说的黛玉出了一身冷汗。湖北的粮道,是负责运粮的省级官员,大致上就是现在的省粮食局局长吧。续弦,我国古代用琴瑟比喻夫妇,用“续弦”比喻妻子死了再娶。
黛玉心里一着急,就大声地说:“没有的事,都是凤姐姐胡闹。”只见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个眼色儿,说“她还不信呢,咱们走吧。”黛玉含着泪说:“两位舅母坐坐再走吧。”她们也都不说话,冷笑着走了。黛玉心中干着急,又说不出话来,就抽搭着哭了起来。恍恍惚惚地又和贾母在一处了,她想:“这是请求求老太太,或许还能挽救。”于是,她跪下来,抱着贾母的腰说:“老太太救我!我死也不去南边!再说那是继母,又不是我的亲娘。我是情愿跟着老太太在一起的。”只见老太太呆呆地说:“这个不干我事。”黛玉哭了:“老太太啊,这可是一件大事啊。”老太太笑着说:“续弦也好,男方倒多得到一份嫁妆。”这怎么又谈起嫁妆来了?是不是心疼给黛玉准备嫁妆啊?黛玉马上哭着说:“我如果能在老太太跟前,决不花这里的钱的,只求老太太救我。”贾母冷冰冰地说:“没有用了。做了女人,总是要出嫁的,你年轻,还不知道,也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啊。”黛玉着急地说:“我情愿在这里做个奴仆,自己做,自己吃。只求老太太为我作主啊。”老太太一言不发了。黛玉抱着贾母的腰继续哭:“老太太,你一向是最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怎么全不管了!不要说我是你的外孙女儿,是隔了一层了,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就算看我娘分上,也该心疼我、护着我啊。”说着,她就扎在贾母怀里痛哭,贾母不耐烦地说:“鸳鸯,你来送姑娘出去休息休息。我被她闹累了。”黛玉知道哀求也没有了,不如自尽了算了,所以,干脆地站起来往外就走。
她觉得非常伤心,自己没有了亲娘,外祖母和舅母、姐妹们,平时的亲热劲儿原来都是假的。她就又想到了宝玉:“今天怎么唯独不见他呢?或许他还有什么办法?”她刚想到这里,就见宝玉站在了自己面前,笑嘻嘻地说:“妹妹大喜呀。”黛玉听了这一句话,更着急了,也就顾不得什么了,紧紧拉住宝玉的手说:“好啊,宝玉,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宝玉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无情无义了?你既然有了婆家,咱们各自干各自的了。”黛玉越听越气,越没了主意,只能拉着宝玉,大声地哭着说:“好哥哥,你叫我跟着谁走啊?”宝玉说:“你要不走,就在这里住着。你本来就是许配给我的,所以你才到我们这里来。我对待你怎么样,你也好好想想。”
黛玉觉得好像有许配给宝玉的事儿,心里就高兴起来,问宝玉说:“我是打定主意了。可是,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走呢?”宝玉非常郑重地说:“我说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我的心。”说着,他就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见鲜血直流。黛玉吓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握着宝玉的心窝,哭着说:“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你先来杀了我吧!”宝玉咧嘴笑着说:“不怕,我拿我的心给你瞧瞧。”他用手在划开的地方儿一气儿乱抓。黛玉又害怕别惹看见,又心疼宝玉,浑身颤抖,抱住宝玉不停地大哭。宝玉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没命了。”说着,他眼睛往上一翻,“咕咚”一声摔倒了。黛玉拼命地放声大哭。接着,就听见紫鹃喊她:“姑娘,姑娘,做恶梦了吧?快醒醒儿脱了衣服睡吧。”黛玉一翻身,醒了过来,才发觉原来是一场恶梦。过去,女孩儿没办法把我自己的幸福的,要是在现在,早就去找自己的情哥哥了,谁要拦着,立马就离家出走。
虽然醒过来了,她还是抽泣着,心头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浑身都觉得冷冰冰的。她想:“父亲死得早了,和宝玉的事情又没有确定,刚才的事儿是从哪里说起啊?”她又想梦里的情景,自己无倚无靠,如果宝玉真的死了,那可怎么好呢!越想越伤心,她又哭了一回,浑身都出了一点儿汗,挣扎着起来,把外面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窝,又躺下去。她翻来复去,哪里睡得着。就听见外面淅淅飒飒,又像风声,又像雨声。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呼噜的声儿,原来紫鹃已在那里睡着了。她又挣扎着爬起来,围着被子坐了一会儿,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竖,就又躺下。她朦朦胧胧地正要睡去,又听见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啾啾唧唧,叫个不停。那窗上的糊者的纸,渐渐地透进清光来。看来,天快亮了。有时一夜没水,这失眠的毛病也是很伤身体啊。
黛玉又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忙问:“姑娘,你还没睡着吗?又咳嗽起来了,可能是伤风了。天快亮了,先歇歇儿吧,养养神,别胡思乱想了。”黛玉叹口气说:“我何尝不想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吧。”说了,她又咳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样子了,心里也很伤感,就睡不着了,连忙起来,捧过了痰盂。
这时天已经亮了。黛玉问:“你不睡了吗?”紫鹃笑着说:“天都亮了,还睡什么呢。”黛玉说:“既然这样,你就把痰盂换了吧。”紫鹃答应着,忙出来换了一个痰盂,把手里的这个放在桌上,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带上门,放下撒花的软帘子,出来叫醒雪雁。她开了屋门去倒那痰盂的时候,只见里面满是痰液,痰中还有好些血星,她吓了一跳,不觉叫了一声:“嗳哟,这还了得!”黛玉在里面接着问是什么,紫鹃说漏嘴了,连忙改口说:“手里一滑,差点儿摔了痰盂。”黛玉追问:“是不是痰有了什么?”紫鹃赶紧说:“没有什么的。”说着这句话时,她心里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声音也发颤了。黛玉因为喉咙里有些甜腥,早就怀疑了,又听见紫鹃在外边打叫声,现在又听见紫鹃说话凄惨声儿,心里明白了*分,就叫紫鹃:“进来吧,小心冻着了。”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比刚才还凄惨。黛玉听了,心里凉了半截。
紫鹃推门进来时,拿手帕擦了擦眼。黛玉就问:“大清早的,好好的为什么哭?”紫鹃勉强笑着说:“谁哭了,早起来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天晚上大概比往常醒得早吧,我听见你咳嗽了大半夜。”黛玉说:“可不是,越想睡,越睡不着。”紫鹃走上来说:“姑娘身体不大好,依我说,还得自己想开些。身体是根本,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这里的人,从老太太、太太算起,谁不心疼姑娘啊。”她这是在劝解黛玉,可没想到又勾起了黛玉的梦来。黛玉觉得心头一疼,眼前一黑,脸色都变了,紫鹃连忙端过痰盂来,雪雁帮着捶背,她半天才吐出一口痰来,痰里还有一缕紫血。紫鹃和雪雁的脸都吓黄了。黛玉便昏昏躺下去。紫鹃看着不好,连忙努努嘴让雪雁叫人去。她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对了,好像古代很多美人的身体都不太好,比如西施的心口就老疼。中国的男士好像挺喜欢这种“病态美”,觉得这样的女人显得娇弱,更能衬托出男性的威猛。男性的心理也有病啊!如果女孩不娇弱怎么办?有办法,把她的脚缠上,成了小脚不就娇弱了。这样做,可能有些没人性了,现在好了,进步了,让女孩子都穿上高跟鞋、超高跟鞋,她们一步三摇,好较弱,好美丽啊!
雪雁刚出屋门,只见翠缕、翠墨两个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翠缕问她:“天都这个时候了,林姑娘怎么还不出门?我们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欣赏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景儿的画呢。”雪雁连忙摆手儿,翠缕和翠墨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奇怪地说:“发生什么事儿了?”雪雁就把刚才的事情一一都告诉她们。两个人都吐了吐舌头儿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还了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雪雁说:“我这不正要去嘛,你们就来了。”
正说着,只听紫鹃喊了声:“谁在外头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齐进来。翠缕和翠墨见黛玉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问她们说:“谁告诉你们了?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翠墨说:“我们姑娘和云姑娘刚才都在四姑娘屋里欣赏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图儿,叫我们来请姑娘来,不知姑娘身体又不舒服了。”黛玉轻声地说:“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觉得身子没劲儿,躺躺儿就起来了。你们回去告诉三姑娘和云姑娘,吃晚饭如果没有事儿,就请她们来这里坐坐吧。宝二爷没到你们那边去吗?”两个人回答:“没有。”翠墨又说:“宝二爷这两天上了学了,老爷天天要查功课,哪里还能像从前那样乱跑呢。”黛玉听了,什么话都没说。翠缕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就都悄悄地退出来了。
再说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边评论惜春画的大观园图,说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这个太稀疏,那个太稠密。大家又讨论些什么诗,就派了翠缕两个人去请黛玉商量。正说着,忽然见翠缕和翠墨回来了,神色匆忙。湘云先问话:“林姑娘怎么不来?”翠缕着急地说:“林姑娘昨天夜里又犯了病了,咳嗽了一夜。我们听见雪雁说,吐了一痰盂的痰血。”探春听了非常惊讶:“是真的吗?”翠缕肯定地说:“是真的。”翠墨又说:“我们刚才进去瞧了瞧,脸色不成脸色,说话儿的气力儿都很弱了。”湘云忽然说:“都这个样了,怎么还能说话呢。”探春马上说:“怎么你这么糊涂,不能说话不是已经……”说到这里,她又赶紧停住了。是啊,不能说话,那不已经完了吗。惜春不慌不忙地说:“林姐姐那样一个聪明人,我看她总有些事情看不透,一点半点儿的事儿都要认起真来。天下事哪里有多少真的呢。”这位女孩已经看破红尘了。探春说:“既然这样,咱们都过去看看。如果病得厉害,咱们好过去告诉大嫂子,向老太太汇报,请大夫进来看看啊。”湘云点头说:“就应该这样做。”惜春有些不在意地说:“姐姐们先去,我等会儿再过去。”
探春和湘云就让小丫环扶着,都到潇湘馆来。到了屋里,黛玉见识她们两个人,不免又伤心起来。她又想起梦中的事情,连老太太都那个样子了,何况是她们呢;如果自己不请她们,她们还不来呢。梦里的事情怎么倒当真了。她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过不去啊,只好勉强让紫鹃扶起来,嘴里还客气着让座。探春和湘云都坐在床沿上,一头一个。看着黛玉这个样子,她们也都很伤心。探春就问:“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轻轻地说:“也没什么要紧,只是身上没劲儿。”紫鹃在黛玉身后偷偷地指了指痰盂。湘云到底年轻,性格有直爽,伸手拿起来痰盂来就看,结果一下惊呆了,非常着急地说:“这是姐姐吐的?这还了得!”刚才,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没细看,现在听到湘云这么说,回头一看,自己心里也凉透了。探春见湘云说话冒失了,连忙打圆场:“这不过是肺里有火,带出一半点的血丝来,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个云丫头,不管什么,总是爱咋咋呼呼的!”湘云红了脸,自己也后悔说错话了。探春见黛玉精神不好,似乎很疲惫,连忙起身说:“姐姐静心养着吧,我们再来看你。”黛玉也客气:“让你们费心了。”探春又嘱咐紫鹃好好伺候着,紫鹃答应着。探春刚要走,只听外面一个人吵嚷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又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吵吵?
请看下回。 。。
第八十三回 贾元春得了疾病 薛宝钗忍气吞声
探春和湘云刚要走,忽然听到外面一个人嚷嚷:“你这不成人的小东西!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这园子里头捣乱!”黛玉听了,大叫一声:“这里不能住了。”她一手指着窗外,两个眼珠就翻了上去。原来黛玉住在大观园,虽然靠着贾母疼爱,然而她对待别人,凡事都是小心谨慎的。她听见窗外老婆子这样骂着,在别人呢,一般会认为与自己无关,可她呢,竟然认为这就是针对自己骂的。她想,自己是一个千金小姐,只因为没了爹娘,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这老婆子来这样辱骂自己,这种委屈怎么受得了啊,她气得肝肠都要碎了,大哭一声晕了过去。黛玉疑心太重,好像有一些妄想症的样子。紫鹃不停地哭叫:“姑娘怎么样了,快醒过来啊。”探春也赶紧叫。半晌,黛玉回过这口气来,但还说不出话来,那只手仍向窗外指着。
探春明白了,开门出去,看见那老婆子手中拿着拐棍。正追赶着一个不干不净的毛丫头喊:“我是为照管这园中的花果树木来到这里,你干什么来了!等我回家打你一顿,你就明白这个理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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