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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第1页)

正在亲热吗?她说话也真够随便的,不过她这总还是在撵宝玉走啊。宝玉笑着说:“他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只守着你。”

这时,王夫人翻身坐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她骂:“小婊子,好好的男人,都叫你教坏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毛病吗?也不能只怪别人啊。宝玉见王夫人醒了,早一溜烟跑了。

金钏儿半边脸火辣辣的,但一句话也不敢说。其他丫环听见王夫人醒了,都赶快进去伺候。王夫人又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把你姐姐带出去。”金钏儿赶紧跪下哭着哀求:“我再也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都可以,求你别把我赶出去。我跟了太太十多年了,如果把我赶出去了,我还怎么活呢!”

王夫人应该算一个善良慈爱的人,从来不打骂丫环,但是有时似乎有些认死理,对青年男女恋爱的事情尤其反感,所以气得又打又骂。虽然金钏儿苦苦哀求,她却不肯改口,还是叫了金钏儿的母亲白老婆子把她领走了。就这样,金钏儿满含羞愧,强忍耻辱地走了。

再说宝玉,见王夫人醒了,自己也就不好意思了,慌忙跑进了大观园。刚到了蔷薇花架,就听见有人在哭泣。宝玉很奇怪,就站住仔细听。他悄悄地隔着花枝的缝隙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簪子在地下抠土,正在默默地流泪。

宝玉心想:“难道这也是个痴情的女孩,又像颦儿一样来葬花吗?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他想叫叫那姑娘,但又一看,这女孩子很陌生,像是那十二学戏的女孩子中的一个。宝玉忙把舌头一伸,闭住了嘴,他想:“多亏没有莽撞。这两天惹恼了黛玉,又得罪了宝钗,如果再多说话就不好了。”

他还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就见这女孩子眉清目秀,袅袅婷婷,很像黛玉的样子。她用金簪划地,但不是掘土埋花,原来是在地上写字。宝玉随着簪子的起起落落,一点一画地仔细看,数一数,正好十八笔。他又在自己手心里画了画,原来是个蔷薇花的“蔷”字。

宝玉想:“肯定是她见了这蔷薇花,就想写一首诗,正在构思呢。”再看,就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

宝玉都看呆了,只有两个眼睛珠儿随着簪子移动,心里还在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大心事,心里不知受什么样熬煎呢。看她身体这么单薄,怎么受得了这种折磨呢,可惜我不能替你分担些啊。”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来,就“哗哗哗”地下起了雨。宝玉看着那女孩头上都滴下水来了,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忍不住张嘴说:“不要再写了,你身上都淋湿了。”那女孩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画架外有一个人在喊她。下着大雨,又是隔着花枝,只能看到半张脸,那女孩子还以为宝玉是女孩呢,于是笑着说:“多谢姐姐提醒了我。 姐姐在外头用什么遮雨啊?”一句提醒了宝玉,他这才觉得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他说声“不好”,一口气跑回了怡红院,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女孩子呢。

这天是端阳节,文官等十二个学戏的女子都放了假,在园子里到处玩。演小生的宝官和演旦角的玉官,正在怡红院里和袭人说笑,被大雨拦在了这里。大家把院门关上,把排水沟堵上,把水拦在院里,把那些绿头鸭、彩鸳鸯捉住,拴住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袭人她们都在连廊上嘻嘻哈哈地看。

宝玉见门关着,就使劲儿地敲,里面的人光顾了胡闹,当然就没人听到了。敲了半天,门也不开,宝玉越敲心越烦,就使劲儿地拍,使劲儿地踹,里面的人才听到。大家估计宝玉这时候不会回来,袭人笑着问:“谁这时候叫门,没人愿意去开。”宝玉喊:“是我。”下着雨,再加上都在大声说笑,另外宝玉受凉嗓子都变了音,所以大家都没听出是他的声音。麝月说:“是宝姑娘的声音。”晴雯马上说:“胡说!宝姑娘这时候来干什么。”袭人说:“让我隔着门缝儿看看,该开就开,不该开就让他淋着吧。”说着,她顺着连廊来到门前,往外一看,只见宝玉淋得像落汤一样。袭人又着急,又好笑,赶快打开门,笑得弯着腰,拍着手说:“这么大雨天还跑什么?我们哪里知道是爷回来了。”

宝玉被雨淋得心里的火苗腾腾的,也不看开门的是谁,抬腿就踢在肋骨上。袭人“嗳哟”叫了一声。宝玉还大骂:“不要脸的东西们!我平日里惯着你们,你们现在拿我开玩笑了。”他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才知道踢错人了,赶紧笑着说:“嗳哟,是你来开门了!踢在哪里了?”

袭人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大的责罚,今天被宝玉提了一脚,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是羞愧,又是生气,又是疼痛。但她又能怎么样,她估计宝玉应该不会故意踢自己,于是强忍着说:“没有踢着。你还不赶紧换衣裳去。”宝玉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长这么大,今天是头一次生气打人,没想到偏偏是你!”袭人忍着疼痛帮他换着衣服,勉强笑着说:“我是个带头的人,不管是什么事,当然都要先问我的责任了。但是,你千万不能因为今天打了我,以后也开始打起别人来。”是啊,打人是一种习惯,一旦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变成一种很自然的事了。宝玉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袭人说:“谁说你是故意的了!平时开门的那些小丫环,也确实该教育教育了。你以为是她们,踢一脚吓唬吓唬她们也对。刚才是我在胡闹,不让她们开门的。” 不管是不是在讨好宝玉,袭人这勇担责任的做法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宝官、玉官也早走了。袭人觉得肋下疼得厉害,晚饭也没大吃。洗澡的时候,她脱了衣服一看,肋骨上瘀青了碗口大的一块,她吓了一大跳,但又不好声张。睡下后,她在梦中都感到疼痛了,不由地“嗳哟、嗳哟”地哼哼。

宝玉见到袭人很难受的样子,也就睡不踏实了。晚上听到“嗳哟”的叫声,他就知道自己踢重了,于是悄悄地下了床,拿着灯来到床前。袭人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又“嗳哟”一声。睁开眼见到宝玉,她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宝玉说:“你梦里‘嗳哟嗳哟’的,一定是我踢重了。让我看看。”袭人喘着气说:“我头很晕,嗓子里又腥又咸,你先照一照地下看看吧。”宝玉拿着灯往地下一照,只见那是一口鲜血。宝玉吓坏了,喊了一句:“了不得了!”袭人听见,吓得心里凉了半截。

怎么了?难道袭人有生命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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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贾宝玉逗乐晴雯 金麒麟暗示未来

袭人见自己吐了口鲜血在地上,心凉了半截,想起人们常说的话:“年轻轻的吐血,性命难保,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她想一想,为荣华富贵奋斗的雄心壮志没了,忍不住眼泪也流了下来。

宝玉见她哭了,心也就酸起来,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袭人勉强笑笑:“好好的,没觉得怎么样!”宝玉想立刻派人去拿黄酒,要治跌打损伤的山羊血黎洞药丸来。袭人拉住他的手,笑着说:“你这一闹不要紧,会惊动多少人来,肯定都怪我太张狂。最好呢,还是明天派你的人去问问王太医,弄点儿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不好吗?”

宝玉觉得有理,就不再坚持,倒了杯茶,伺候袭人漱了口。袭人知道宝玉心里不安,想不让他伺候,知道他肯定不答应,再说大晚上的也不好再惊动别人,只好勉强享受肇事者的照顾了。天刚亮,宝玉也顾不上好好地梳洗,就穿上衣服跑出去,把太医王济仁叫来,亲自咨询。王济仁问明原因,说了个药名,又说明了服用、外敷的方法。宝玉认真记下,赶快回园子去治疗了。

这天正是端阳佳节,按风俗门上插着蒲草和艾叶,胳膊上系上画有老虎的布条。这些都是为了避邪。中午的时候,王夫人摆下酒席,请薛姨妈和宝钗等一起庆祝节日。宝玉见宝钗对他很冷淡,就明白还是因为昨天那件事。

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的,还以为是因为和金钏儿的事呢,就没去搭理他。黛玉见宝玉懒洋洋的,就以为他是因为得罪了宝钗感到不高兴,心中很不舒服,也就没了精神头儿。熙凤昨晚已经听王夫人说起了宝玉和金钏儿的事,知道王夫人心里不痛快,也就不敢随便说笑,观察着王夫人的脸色行动,当然玩得不痛快了。迎春她们看看大家都闷闷不乐,当然也感到没意思了。这饭吃的就没啥味道了,所以酒席很快就散了。

黛玉天性不喜欢聚会,她想:“人生有聚就有散,聚会时欢乐,到散的时候不就冷清了吗?既然那时候又冷清又伤感,所以还是不聚会的好。好比花开时令人爱慕,凋谢时却使人愁怅,所以倒不如不开的好。”这位女孩确实有点怪:别人感到欢乐的时候,她却感到悲伤;别人悲伤时,她却可能挺快乐。

宝玉的天性喜欢多团聚,生怕散了增加悲伤;愿花常开不败,生怕凋谢了没有生趣。只要酒席散了,花朵凋谢了,他就非常悲伤。今天的酒筵就这样散了,他闷闷不乐,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吁短叹。

正巧,晴雯过来帮他换衣服,没注意把扇子掉在地下,扇骨都摔断了。宝玉朝她直叹气:“真是个蠢材!以后你自己当家过日子,难道也这样毛手毛脚的吗?”晴雯冷笑着说:“二爷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给别人脸色看。前天连袭人都打了,今天又来挑我的毛病。摔烂个扇子,这么小的事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就算摔了玛瑙碗,也没见你生这么大的气啊,一把扇子怎么就这样了?如果要讨厌我们,就把我们赶走,再挑好的伺候你。好说好散不好吗?”宝玉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乱抖,气呼呼地说:“你不用着急,很快就要散了!”看来,宝玉对丫环确实挺平等,很宽松,你看,晴雯都敢对他耍脾气!

袭人在旁边听见吵起来了,赶快跑过来对宝玉说:“好好的,这是又怎么了?我一会儿不在,就会出乱子。”晴雯听了,冷笑着说:“既然姐姐这么能说,早该过来了,也省得爷生气了。从来就是你一个人伺候爷,我们都没有伺候过。因为你伺候得好,昨天才挨了一脚,我们不会伺候,永远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错!” 晴雯的辩论能力很强,但是太刻薄了,怎么能这样揭人的伤疤呢?

袭人又是生气,又是羞愧,想反击几句,看见宝玉已经气得脸都黄了,强忍一忍怒气,推推晴雯说:“好妹妹,你出去转转吧,就算我们做错了吧。”晴雯听她说到“我们”两个字,知道指的她自己和宝玉,不由得心里犯酸,有些吃醋,冷笑几声说:“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别让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好事儿,也瞒不过我。连个候补的小妾都还没当上,不就和我们一样嘛,怎么就自称‘我们’了!” 晴雯说得没错,但这样说也太伤人心了。袭人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她在怡红院可能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别的丫环肯定都有些嫉妒。不过抓住这一点去打击她,也有些不太人道啊!

袭人羞得脸红了又红,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也说错了。宝玉在一边说:“你们看不惯,我偏偏要抬举她。”袭人忙拉住宝玉的手说:“她都糊涂了,你和她争论什么?你平时的肚量哪里去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晴雯冷笑说:“我就是一个糊涂人,我哪里配和你们说话呢!”袭人也生气了:“你这到底是和我吵架呢,还是和二爷吵架呢?要是生我的气,你就和我说,用不着当着二爷的面吵。要是生二爷的气,不该大吵大闹让别人听到。我刚才也是为大家好,才过来劝架的。你反倒来生我的气,连讽带刺的,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就不多说了,让你说吧。”说着,她就往外走。

宝玉对晴雯说:“你也不用生气了,我也猜得出你的想法。我禀告太太,说你大了,让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晴雯听了,更加伤心了,含着眼泪说:“为什么让我走?是不是讨厌我了,变着法儿赶我走。”宝玉说:“是你自己一定要出去的。还是禀告太太,让你出去吧。”他站起来就要走。

袭人赶紧转过身拦住他:“往哪里去?”宝玉楞楞地说:“去禀告太太。”袭人笑着说:“那多没意思!就算她真地想走,也要等到消了气再去禀告啊!”宝玉气鼓鼓地说:“什么呀,我说清楚就行了。”晴雯哭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如果赶我走,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宝玉问:“这就奇怪了。你不想走,那你又闹什么?还是走了清静。”他这就要去禀告。袭人没办法,只好跪下来哀求。碧痕、秋纹、麝月等丫环,正在外边偷偷地地听着呢,听见袭人下跪了,都赶快进去下跪了。宝玉把袭人扶起来,叹了一声,在床上坐下,挥挥手让别人都走了,对着袭人动情地说:“我怎么样才好啊!我这心碎了也没人知道。”说着,他不觉流下了眼泪。袭人见他这样,自己也哭了。大白话红楼梦作者韦岽baihuahonglou@

这些丫环只要一听到把自己赶出贾府,或让自己嫁人,都特别害怕。为什么?是因为天生愿意当丫环伺候人?不对吧。在贾府虽然累一些,但这种累也比在家里劳动轻松,生活的档次要高很多,吃得好、穿得好,文化氛围也不一样。这就有一点像在星级酒店工作,比种地可轻松多了。过去的女孩一旦嫁人,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地位,整个就变成了生育机器、劳动工具。这群女孩子都做着青春的梦,虽然这梦不能变成现实,但让人快乐幸福。如果嫁了人,这梦就彻底破灭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晴雯在旁边哭着,正想说话,就见黛玉走了进来,她就出去了。黛玉笑着说:“大过节的,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难道是争粽子吃争恼了吗?”宝玉和袭人都“扑嗤”一声笑了。黛玉又说:“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她拍着袭人的肩说:“好嫂子,你告诉我。一定是你们两个人吵架了。”袭人推她一下:“林姑娘你闹什么?我只是一个丫头,你乱说什么。”黛玉笑着说:“你说你是丫头,我可拿你当嫂子对待。”宝玉赶快说:“你何苦又给她招骂名儿!”袭人苦笑着说:“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我死了的心都有了。”黛玉笑着说:“你死了,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我先哭死了。”宝玉笑着说:“你死了,我做和尚去。”袭人笑着说:“你老实些吧,何苦说这些话呢。”黛玉伸出两个指头,抿着嘴笑:“做了两次和尚了。我可记住你做和尚的次数了。”宝玉知道她又在提自己以前的话了,只好笑笑过去了。

黛玉走了以后,有人说“薛大爷请你去”,宝玉只好去了。原来是喝酒,也不好推辞,只能陪着坐到最后才离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有些醉了,踉踉跄跄地来到自己的院里,就见院子里放着一张乘凉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宝玉以为是袭人,就坐在床沿推她:“身体不疼了吧?”那个人翻身起来说:“你怎么又来招惹我!”宝玉一看,原来是晴雯。

宝玉拉她在身边坐下:“你越来越娇气了。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就说那么多。袭人好心好意来劝,你就连她一块来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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