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地有事,就把你给忘了。”贾芸赶紧笑着说:“都怪我没福气,偏偏又碰上叔叔身上不舒服。叔叔现在全恢复了吧?”宝玉点点头,说:“恢复了。我听说你也为我辛苦了好几天。”贾芸恭敬地说:“辛苦是应当的。叔叔身体好了,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幸福啊。”
这时,有个丫环给贾芸端来了茶。贾芸边和宝玉说着话,边偷偷地看那个丫环。自从宝玉病了,他跟着忙了几天,差不多已经把丫环们都认识遍了。他知道来的是袭人,也知道袭人在宝玉这里的地位,见她端上茶,宝玉又在旁边坐着,连忙站起来,笑着说:“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来。我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吧。”宝玉叫住他:“你坐着吧,不用对丫环们这样客气。”贾芸笑着说:“话虽然这么说,叔叔屋里的姐姐们,我怎么敢不尊敬呢。”
宝玉和贾芸闲聊起来,说些哪家的戏好,谁家的丫环好之类的事情,贾芸当然是顺着他说了。过了一会儿,他看宝玉已经懒洋洋的了,就站起来告辞。宝玉也没多留,只是说:“你有了空,只管到这里来玩。”他仍然让坠儿送贾芸出去。
出了怡红院,贾芸见四周没人,就放慢脚步,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坠儿聊天。他先问了“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几个问题,坠儿都很痛快地回答了。他接着进入了正题:“刚才那个和你说话的人是不是叫小红?”坠儿笑了:“她是叫小红。你问她干什么?”贾芸说:“刚才她问你什么手帕的事儿吧,我倒是捡了一块手帕。”坠儿高兴地笑了:“她问我好几遍了,我哪有时间管这些事!她说如果我帮她找到了,她一定重谢我。好二爷,既然你捡到了,快给我吧。我看她怎么感谢我。”
原来,上个月进院子种树的时候,贾芸捡到一块手帕。听见红玉问坠儿,他知道那就是红玉的,心里特别高兴。高兴什么?高兴有了机会呗。现在坠儿要拿走手帕,贾芸马上有了一个主意,就把自己的一块手帕拿出来,笑着说:“我可以给你,可是你如果得到了她的酬谢,不能瞒着我。”坠儿满口答应,接过手帕子,送走贾芸后,马上回去找红玉。
再说宝玉,贾芸走了以后,他又懒洋洋地歪在了床上。袭人上去推他一下,说:“怎么又要睡觉?出去逛逛好不好?”宝玉嬉皮笑脸地说:“我舍不得你。”袭人笑着说:“别乱说了,快起来吧!”宝玉还耍赖:“逛什么?怪没意思的。”袭人又劝他:“出去逛逛就好了,越憋在家里越没意思。”
没办法,宝玉晃出了屋门。他在院子里逗了一会儿小鸟,接着走出院子,顺着沁芳溪看了一会儿金鱼。突然,山坡上两只小鹿飞一样跑过去了。宝玉正纳闷,看见贾兰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见到宝玉,他站住笑着问:“二叔叔在家里呢,我以为你出门了。”宝玉问他:“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它干什么?”贾兰笑着说:“这会儿不读书,闲着也是闲着,练习练习射箭。”宝玉警告说:“把牙磕掉了,就不用练习了。”
说着,他信步走到了一个院门前,院内种满了竹子,风吹过,传来飒飒的声音。这是哪里啊?脚都能把他带到地方,当然是潇湘馆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股幽香从窗子飘了出来。宝玉走到窗前,就听屋里的人长叹了一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这句话是《西厢记》里崔莺莺思念张生时说的一句话,意思是“因为相思太苦,每天都懒洋洋地”。屋里这个人受《西厢记》的影响太深了。
宝玉内心也被触动了,隔着窗子说:“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说着,他一掀帘子走了进去。黛玉一下羞红了脸,赶快转过身子去装睡。黛玉的奶娘跟着进来说:“妹妹睡觉呢,等醒了你再来吧。”话刚说完,黛玉翻身坐了起来,笑着说:“谁睡觉呢?”她还是不愿意让宝玉走啊。奶娘笑了,赶快叫紫鹃进屋伺候。
黛玉坐在床上,一边用手拢着头发,一边笑着说:“人家睡觉,你进来干什么?”宝玉看见她睡眼朦胧的样子,都神魂颠倒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着问:“你刚才说什么了?”黛玉死不认帐:“我什么都没说。”宝玉笑着凑上去:“还不承认,看我不弹你的脑门儿!”
正说话呢,紫鹃走了进来。宝玉笑着说:“紫鹃,把你们的好茶拿来给我喝。”紫鹃也不客气:“有好茶,也得等袭人来。”黛玉说:“别理他,你先给我端水洗脸。”紫鹃笑着说:“他毕竟是客人,还是应该先倒茶,然后再给你端水。”说着,她倒茶去了。宝玉笑着说:“好丫头啊,‘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宝玉说的这句话,也是《西厢记》里的,是张生对这红娘说的。你认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致上,人们常常有两种理解,一是说“如果我能和你家小姐结婚,怎么能让你收拾床铺,打扰了两个人浪漫的事呢”,一是说“如果我能和你家小姐结婚,我怎么能舍得让你干铺床叠被的工作,我会让你当小老婆的”。其实,“如果我能和你家小姐结婚”这个意思,在当时已经够直露的了,宝玉怎么会猖狂、无理到当着黛玉的面去调戏紫鹃呢?所以,我觉得,第一个意思好,宝玉还是在表达对黛玉的爱慕!
黛玉听到这句话,脸就像解开的门帘子,“呱哒”一声就撂了下来。她气急败坏地而又郑重其事地说:“二哥哥,你说什么呢?”宝玉也想耍赖:“我也什么都没说。”黛玉一下子哭起来:“听到下流话,就对着我说;看了不健康的书,就拿我取笑。我成了公子哥解闷的玩意儿了。”她这就哭着下床往外跑。宝玉可吓坏了,赶快追上来求饶:“好妹妹,我该死,你别去告状。我如果再说这样的话,就嘴上长疮,把舌头烂掉。”
正在这时,袭人来叫:“快回去换衣服,老爷叫你呢。”宝玉听了,好像晴空听到了霹雳,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回去换衣服。出了大观园,他看见焙茗在等着,就紧张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叫我吗?”焙茗模模糊糊地说:“你就快出来吧,到那里就知道了。”
转过大厅,就听墙角边一阵哈哈大笑,薛蟠拍着手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要不说姨夫叫你,你哪里出来得这么快。”焙茗也笑着说:“二爷千万别怪我。”说着,他就忙着跪下赔罪求饶。宝玉愣了半天,这才明白是薛蟠骗他出来。
薛蟠连忙解释:“不要难为你的跟班了,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没办法,笑着埋怨说:“你骗我也就罢了,怎么能装成我父亲呢?”薛蟠忙赔罪:“好兄弟,我只想着让你快出来,就忘了要讲究礼貌了。要不,改天你也装成我父亲,你说行吗?”宝玉无奈地说:“又胡说,那不更该死了。”他又对向焙茗说:“狗娘养的,还跪着干什么!”焙茗连忙磕了个头,爬了起来。
薛蟠比比划划地说:“要不我也不敢惊动你,因为明天五月初三是我的生日,卖古董的老板程日兴,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么粗、这么长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条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头泰国进贡的香猪。你说,这四样东西难得不难得?我孝敬了母亲一些,又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还有一些,左思右想,除我之外,只有你还配吃,所以特地请来你。”
他们走进书房,就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人已经在那里了,大家互相打招呼问好。宝玉发现摆着的确实是些新奇的东西,就客气地说:“我还没送生日礼物呢,倒先沾光吃上好东西了。”薛蟠跟着问:“对啊,你准备送我什么?”宝玉说:“我有什么可送的?只有我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真正是我自己的东西。”
薛蟠笑了:“你一提画儿,我才想起来。昨天我看人家有一张*画,画得那叫真好,写着画家的名字,好像叫‘庚黄’。”宝玉奇怪地想:“没听说有个叫‘庚黄’的画家啊?”想了半天,他不由地笑起来。他用笔在手上写了两个字,问薛蟠:“是不是这两字啊?”大家都伸头去看,原来是“唐寅”两个字,都笑着说:“应该是这两个字,薛大爷一时眼花了没看清。”薛蟠不好意思了,自己找台阶下,“嘿嘿”笑了两声,说:“谁知道他是‘糖银’还是‘果银’。”唐寅,就是我们都熟悉的明代画家、才子,唐伯虎。
正说着话,仆人通报:“冯大爷来了。”宝玉一听就知道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儿子冯紫英来了。薛蟠他们一起喊:“快请。”冯紫英一路说笑着走了进来。大家赶快让座。冯紫英笑着说:“好啊!正搞聚会呢。”薛蟠见他脸上有点儿伤,就笑着问:“这脸上又是和谁打架打的?”紫英笑着说:“自从那一次把仇大将军的儿子打伤了,我就注意不再惹是生非了,又怎么会再打架呢?这脸上的伤,是前几天打猎的时候,在铁网山让猎鹰用翅膀打了一下子。”宝玉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紫英说:“三月二十八去的,前天回来的。”宝玉恍然大悟:“怪不得初三四那天,我到沈老兄家赴宴,怎么没有见到你呢。只有你去了,还是您的父亲也去了?”紫英痛快地说:“我父亲去了,我是没办法也去了。咱们坐一起喝酒多快活,有办法我也不去那里找没意思啊。告诉大家,这一次,可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薛蟠他们都说:“快入席喝酒吧,有话慢慢说。”冯紫英站起来说:“论理,我该多喝几杯才对,只是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回去向父亲禀告,所以实在是不能喝。”薛蟠坚决不同意。紫英笑着说:“咱们多年的朋友了,我什么时候耍过赖啊?如果非让我喝,那就拿大杯子来,我连喝两杯。”
听他这么说,大家也没办法了。薛蟠拿着酒壶,宝玉亲自捧杯,倒了满满两大杯。紫英站着,一口气都喝了。宝玉着急地说:“你把这个‘不幸中的万幸’说完了再走啊。”紫英笑着说:“今天说也说不尽兴。为这件事,我还要特别请大家喝酒呢。”说着,他行个礼就要走。薛蟠拉住他:“什么时候请客,你倒是说个准话啊。”紫英说:“最长十天,短了八天。”说完,他出门骑上马走了。其他人回来,坐下又喝了一会儿这才散席。
宝玉醉醺醺地回了家,袭人赶紧问老爷叫他干什么了。宝玉说是喝酒去了。袭人有些生气地说:“人家牵肠挂肚地等着,你却潇洒去了,怎么就不能派个人送个信回来啊。”宝玉忙解释说:“这不是朋友们一闹,给闹忘了嘛。”
这时,宝钗走进来,笑着说:“吃了我们家的好东西了吧。”宝玉笑着说:“姐姐家的东西,肯定先让我们沾光了。”宝钗摇摇头说:“昨天哥哥倒是让我吃,我没吃,让他留着送人。我知道我没这个福气,不配吃这样的东西。”说着,他们就喝着茶,聊起了天。
再说黛玉,她听说贾政叫宝玉去了,一天都没回来,非常担心。晚饭后,她听说宝玉回来了,就想去问问情况。走着走着,她看见宝钗进了宝玉的院子。到了沁芳桥,她见到很多水鸟在水里嬉戏,就看了一会儿。等到了怡红院,院门却已经关了,她就动手敲门。
谁知道,这时候晴雯和碧痕刚吵完架,正都一肚子气呢。看见宝钗来了,晴雯埋怨说:“有事没事跑来坐着,害得我们三更半夜的不能睡觉!”听到又有人叫门,晴雯更生气了,也不问是谁,直接大声地喊:“都睡觉了,明天再来吧!”
黛玉也知道这群丫环都胡闹惯了,可能是把她当成别的丫环了,所以大声一点儿说:“是我,怎么还不开门?”“是我”,都喜欢这样说,人家知道“我”是谁啊。晴雯还是没听出是谁,又直着嗓子喊:“管你是谁,二爷吩咐了,谁也不让进来!”
黛玉气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心里想:“虽然说舅舅家就和自己家一样,但到底是来做客人的。父母亲都不在了,借住在别人家里,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扑簌簌流了下来。
她正站在那里发呆,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说笑声,仔细听听,是宝玉、宝钗两个人。她就更生气了,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来:“肯定是宝玉为我说要告他的事生气了。我哪里告你了,你就生气。你今天不让我进去,难道明天就不见面了吗!”她越想越伤心,也忘了风大天凉,站在墙角的树荫里,轻声地呜呜哭起来。
正在这时,就听“吱嘎”一声,院门打开了,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是谁?是宝玉来找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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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回 蒋玉菡赠送汗巾 薛宝钗传看手链
原来,黛玉因为昨天夜里的事还在伤心,走到山坡这里,看到落花后,就更加悲伤,不由地想到了自己悲苦的命运,就哭着念了一段诗。
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开始不断地点头感叹,当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些诗句时,伤心痛苦地倒在了山坡上,怀里兜着的落花撒了一地。
他想到黛玉这样的花容月貌,将来也会变得无影无踪时,悲伤得肝肠寸断!再想一想,宝钗、香菱、袭人这些人,也总有一天会死去,自己也不知道死在哪里了。那么,现在的大观园、百花、垂柳,所有的这些美景,又会成为谁家的东西?宝玉越想越远,越想心里越难受。
黛玉正在流泪,忽然听到山坡上也有哭泣声,心想:“人人都笑我有些痴呆,难道还有一个痴呆的人吗?”想着,她抬头一看,见是宝玉,就说:“呸!原来是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两个字,她忙把嘴又捂住了,长叹了一声,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
宝玉哭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却没看见黛玉,就知道她躲开了。他忽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心中空荡荡的,就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土,下山回了怡红院。
走着走着,他看见黛玉就在前头,连忙赶上去说:“你先站住。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彻底分手了。”黛玉听他这样说,只好站住说:“只有一句,那就说吧!”宝玉又开玩笑说:“如果有两句话,你听不听?”黛玉扭头就走。
宝玉叹口气说:“既然今天成了这样,何必又有当初啊!”黛玉回过头说:“当初怎么样?今天又怎么样?”宝玉叹口气:“当初你来了,不是我陪着说说笑笑?我喜欢的东西,你想要,马上就拿去。我爱吃的东西,听说你也爱吃,我赶紧收拾好了等你来吃。我们在一桌子吃饭,在一个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你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我心里想:姐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吧,热也吧,心意到了,才能见到两个人的真感情。现在呢,谁知道你人大心也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了,爱搭不理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姐妹和我在一起——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她们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吗?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是孤身一个人啊。我的心思算是白费了,有冤没处诉啊!”说着,他竟然流下眼泪来。说得太可怜了,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啊!
黛玉听了这番话,看着他这个样子,内心被触动了,低着头只管流眼泪,啥话也不说。宝玉又说:“我也知道我不好,但我再不好,也不敢在妹妹你面前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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