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放下,马蹄声声,马鞭脆响,还有车轮轧轧的声音,人们招呼着“让道”“坐稳”,一片喧嚷。阿福靠在李固怀里,低头看儿子,小孩子八成听力发育还没完全,这样吵,也不醒。车帘半挂着,透过垂纱可以看见两旁的景色。如烟垂柳,火辣辣的杜鹃以及东苑高大宫墙都在向后退去。
等那深色宫墙从视野中消息,阿福终于彻底的舒口气。
然后,李固似乎也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整个人也松懈下来。
两个人都有些为对方的表现诧异,然后阿福先笑了。
李固发觉她在笑,肩膀轻抖,胸腔震颤。
还有,身边人心情愉悦时,就算他看不到,也能感觉到弥漫在身周的轻松快乐。
阿福有些自嘲的说:“真的轻松日子过惯了,到了规矩大的地方人就不自在。”
李固握着她手:“我也是。”
五十笑百步,夫妻俩都一样。
车子走的快,午后的阳光炽烈,车子走起来便能感觉到有风,车窗边的纱帘飘动,远望出去的景色因为那纱色的遮掩,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风吹来草木的气息,青涩,自然,淳朴。远远的田野里有劳作的人,看上去像一张画里画出来的景致。
“阿福。”
“嗳?”
李固没说话,只是偏过头,唇轻轻在阿福的脸颊上蹭过。
那微微的痕痒,一直触动到人心底。
他的气息恬淡,这样的温柔。
阿福忽然想起自己醒时的感觉。
原来不是他的手的触摸,而是……
阿福微微仰起脸,唇轻印在他的下巴上。
“唔,变硬了……”
他们都在岁月里改变。李固成长了,阿福也是一样。
阿福说:“今天和三公主一起用饭,她还夸我变漂亮了。”
李固点头说:“是啊。”
“你又知道了?”阿福打趣他:“你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奉承。”
“不用看,我也知道。”
“对了,我们今天说起……王美人的事。她和……和母后是同一年进的宫呢。”
李固凝神听着,问:“与母后同年?”
“是。”阿福小声说:“还有说,她也是王家的远亲,但是她后来怎样,没人知道。也打听不着她为什么事隔多年又重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固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这些事,你不要去沾上。”
阿福能感觉到他的关切:“我知道。就是我们私下说一说,我也并没有要刻意打听。只是——你知道,我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事。到底,我和她是旧识。”
李固安慰她两句,眼微微眯着,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马车一路走的很是平稳,中间停下来一回,稍事歇息又再上路。太阳快要落下去,天边映染成一片橘红的霞彩绯色。这样看出去,原野莽莽,天地平阔,弄人荷锄相唤而归,远远驻足遥望这支从大路上行过的车队。
这样的宁静,几乎让人忘记了一场动乱刚刚结束,而人们仍然未从苦难中挣扎脱身。
远处可见炊烟袅袅,队伍前面有人喊了声:“要到啦!大家加把劲儿。”
后面的人哄然答应着,车子果然快了不少。
阿福精神一振,李固笑着说:“不用急——还是你饿了?”
真的饿了。
今天在外头没像平时在家中一日吃几次汤羹膳食,阿福的嘴和胃都养娇了,李固笑话她:“这就是由俭入奢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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