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春三月,洒进休息间的阳光分外清透。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任由樊歆不轻不重的给他揉捏,那脸庞沐浴在温煦的日头中,润泽如暖玉。
放松了片刻后他问:“你看了新闻跟微博,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冷不丁被这么问,樊歆想了想后答:“我沉冤得雪,不再被人冤枉辱骂,粉丝还暴涨了一倍,大家都来安慰我鼓励我,我很感动。其中有个人说,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觉得说的很好。”
“正义?”慕春寅嗤笑摇头。
“难道不是吗?”
“正义不会从天而降,如果这次我们没有做这么多准备,你认为,你会这么顺利得到正义吗?”
樊歆若有所思,“你说的对,正义与公平固然或迟或早都会到来,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态度。”
慕春寅颔首,“很好。”又转了个话题,“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公开证据,现在想明白了吗?”
樊歆点头,“你是担心提前把证据放上去,刘志军一害怕,就不去新闻发布会了,那样我们就不能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
“有进步。”慕春寅黑眸中浮起笑意,凝视着她恬静的侧脸,“粗浅的原因想通了,那深层的呢?”
“深层的?”樊歆倒是没想这么多。
慕春寅坐起身来,身姿颀长舒展,右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给你一句提示——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是说先把自己置于绝境,再出其不意的扭转乾坤?”
“对,我故意不把视频放出来,就是让外界都以为我们没有证据,我们非输不可,当所有人都认定结局时,我们却忽然一个神扭转大获全胜。比起平平淡淡的真相,媒体们更偏爱这种始料未及令人大跌眼镜的事件。他们会大肆报道此事,吵噱头,博眼球,而作为获胜方的我们,便成了最终受益者。”
“第二,我不过早放出视频让公众做出定论,是因为舆论酝酿的时间越长,猜疑越多关注越多,那么在真相解开的一霎,越具有爆发力与震撼力。这也是为什么原本只是一起普通的演艺圈事件,今天却以极高的关注度登上国家法治早报——没错,不论这件事是否宣判,你都以受害者的形象博得了政府的同情及支持,有了官方支持,刘志军将会受到法律更严厉的惩治。”
“第三,你蒙冤的时间越长,受到的不公越多,你的粉丝就越心疼,这种心疼会加强他们的忠诚度。与此同时,曾误会你的路人,会为过去的抵制谩骂心存愧疚,为了表达他们的歉意,大多数人会变成你的粉——没错,我就是变相的为你圈粉……因为衡量一个艺人的价值,粉丝量占据重要因素,我在为你增加身价。”
慕春寅换了个姿势,午后日光映出他眸里浅浅波光,眉宇灿然生辉,他喝了口红茶润喉继续说:“所以这事从宏观角度看,可以理解为一场自上而下,全民参与的炒作。我们曾是受害者,但我们最终掌控了局面,那么,我们就是真正的赢家。”
这一席分析有条有理慢慢道来,樊歆轻轻点头,她虽经历这事后长进了不少,却远不及他目光深远,她由衷地说:“阿寅,你好厉害!”
前一刻还一本正经指点江山的慕总裁一听夸赞就洋洋自得:“我什么时候不厉害了?”
他的确是有资本的,樊歆深以为然,“也是,从小慕叔叔就把你带在公司耳濡目染,我刚学小提琴那会,你已经拿股票走势图当动画片看了,我钢琴四级时你学会了炒股,我钢琴六级时,你赚了人生中的一大桶金……反观我,从小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唱歌跳舞小提琴……咱俩虽是一个家出来的孩子,却真正截然相反。”
慕春寅笑着答:“因为爸妈对我们的定义不一样,我是男人,男人站起来是座山,倒下是一弯桥,不仅要承担家庭的重任,还要光大家族门楣。而你是女孩子,父母的理念是名门淑女,这一生只要你衣食充沛快乐欢喜就够了。”
提起往事樊歆沉默下来,心底隐隐作痛。过去珍姨慕叔叔将她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她却导致不可挽回的错。
她静了半晌,忽地转过身去,低声说:“阿寅,这世上我最怨的人,就是我自己。”
是的,至亲的死虽不是她有意造成,却的确是因她而死。这些年她怨恨,她自责,从未得过解脱。
慕春寅亦安静下来,他沉声道:“我最恨的人也是你。”
房里的气氛倏然转为压抑,彼此守着共同的伤口缄默无声。约莫两分钟后,慕春寅猛地将转过去的樊歆扳过来,将她扯进了怀里。
原本站着的她被迫跌在沙发上,他搂着她的肩,力气大到她有些疼,他的下巴压在她额头,一字一句说:“你记着,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樊歆用力点头。
慕春寅的呼吸温热的拂过她发丝,又问:“在加拿大的五年,有没有想过回来?”
“有,有过很多次。”樊歆低声道:“想回来看你,但是怕你恨我……”
“所以回国后跑到盛唐,躲在门口树下偷偷瞧我?”
“嗯,就想来看你一眼,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谁知被你逮到了……”
回忆那天,樊歆还十分诧异,她当时就在公司外晃了晃,想着他总要从大门过,她便乔装打扮蹲在门口的树下等。大概等了四五个小时,她脚都麻了,一辆招摇的布加迪载着衣香鬓影轰然掠过她面前。她一眼便看到车上的他,五年没见,她百感交集,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好久,这才转身离开。
那个下午,她回到酒店收拾好东西,决定离开y市投奔外地的朋友。可当她推开酒店房门的一霎,他颀长的身影就立在门外走廊上,正对着房间的方向,似乎在出神,他深邃的目光藏在袅袅烟雾中,看不真切,而地上一摊凌乱的烟头,显示他已来了许久。见她出来,他将手中烟头按在窗台上,微颤的指尖显出他内心剧烈的波动,他按了三次才拧熄。
可他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拉起她的手,一个手铐便卡了过来,坚硬的银色手铐触在腕间冰冰凉,一个锁着她的右手,另一个拷着他的左手,像彼此纠缠的命运。
她惊在原地,他却递来一把刀,雪亮的刀刃映出他盈盈笑的脸,乌眸浓睫里是鱼死网破的决绝,“想走可以,把手剁了。”缓了缓,再补一句,“连着我的这一只。”
她自然是不敢的,就那样跟着他回了家。他房产众多,她以为他会换地方住,没想到他仍是住在过去的老别墅。院中沉淀着时光的墙壁与走廊,挂着他们幼年亲密无间的合影,花园里陈年的绛红色木质台阶,被岁月打磨出微微的光,踩上去吱呀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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