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目光亦往殿门处扫了一眼,虽隔着屏风看不见他的身影,却也知他就在殿外。
她心下掂量了一番轻重,睇着徐思婉,意有所指道:“哀家知你心疼陛下。可哀家也要说你一句——这样大的事,你早先竟没同陛下提过么?陛下但凡早些知道,也不会闹得这样大。哀家原当你是陛下跟前的知心人,这事你可实在是不应当的。”
徐思婉一听,就知他对她也生了恼。
他果然很会将错处推给别人。
她望着太后,眼中生出感激,哭声中的委屈也更重了几许:“陛下近来政务繁忙,又为臣妾的孩子难过,已是心力交瘁。那几场梦不过子虚乌有,臣妾自己都不知虚实,便不想再让陛下烦心。更何况……”她低下头,抽噎了两声,“臣妾一早便与宫中的诸位姐妹都提过了,可就连皇后娘娘都说,先前并无人失过孩子。臣妾哪里、哪里会轻易往丧期的事上想……后来再被托梦说卒日被偷换,臣妾也是不信的,禀奏皇后娘娘也不过是给自己求个心安,谁知事事担忧着陛下,竟反倒害了陛下……”
她越说,语中的那份悔恨越重。语毕稍顿了顿,又决绝道:“太后娘娘,便准臣妾在诸位大人面前为陛下争辩两句吧!待这事之后……待这事之后臣妾便也无颜见陛下了,日后就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尽孝便好……”
“说什么傻话。”太后摇头,“哀家适才说了,这事已非你一己之力能够扭转。现下哀家还要告诉你,你纵有不妥的地方,也大可不必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陛下和玉妃都比你的错处要大得多了。”
徐思婉一急:“可是……”
太后口吻生硬:“若来此一趟只是为了与哀家说这些,你便回去吧,哀家适才刚见了陛下,一会儿还要见一见玉妃。这事瞧着出在眼下,实则症结是在当年,那时你可还没进宫呢。他们两个始作俑者不将罪责担起来,轮不到你来替他们愧疚!”
这话说得怒意分明,大约半是在与她说道理,半也是说给皇帝听的。
她想太后约是真的有些恼,自己的儿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引得全天下口诛笔伐,没有哪个当母亲的能不生气。
只不过,太后就算再生气,也总归偏心。这些话里即便听似指摘皇帝的更多,她也知太后心里更怨谁。
她正需要太后的那一份怨,只消那份怨气够重,这事的结果就会遂她的愿。
徐思婉又抽噎几声,终因拗不过太后,不得不告了退。待她退出寝殿,外殿中已不见皇帝的身影,宫人们亦未多说什么。她就对适才的一切也佯作不知,在花晨的轻声宽慰下出了门,回漪兰阁去。
寝殿之中,太后目送徐思婉出去,疲惫地一声长叹。
崔嬷嬷示意小宫女上前换了茶,自顾也上前了两步,轻声道:“奴婢没瞧明白,太后娘娘究竟是如何看倩嫔的?”
“她比玉妃强。”太后抿了口茶,口吻不咸不淡,“哀家原道玉妃是个懂事的,谁知竟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与莹贵嫔一路货色。偏生皇帝心疼这两个心疼得紧,若不然依哀家的意思,一人一杯鸩酒灌下去,倒给后宫换个清静。”
“但这回的事,可是倩嫔给捅出去的。”崔嬷嬷小心道,“太后娘娘难道真信她的托梦之言?”
太后失笑:“哀家若信那些,这大半辈子都算是白活了。后宫那些鬼话,也就骗骗男人,如何骗得了女人?”
崔嬷嬷又道:“那太后娘娘就不怪她辱了陛下的名声?”
“若他管得住自己,谁能拿这事辱他的名声?”太后反问,说着又是一喟,“况且,倩嫔总也不会是冲着他去的。哀家瞧着,这事更像是倩嫔先听说了些风声,说陛下为了玉妃的孩子授意他们换了卒日,但又不敢与陛下硬顶,只得出此下策。所以……罢了,这也怪不得她,年纪轻轻又失了孩子,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崔嬷嬷这般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宫里的女人能争的事情就那么多,圣宠、位份、孩子,再没有旁的了。
其中,孩子更被许多人视作一生的盼头,一旦失子就愈发痛不欲生,这样的情形下,当然更受不得旁人在自己孩子的法会上做手脚。
崔嬷嬷便不再多说徐思婉什么,只问太后:“现下群情激奋,太后娘娘打算怎么办?”
“得有个人出来平一平天下读书人的火气。”太后淡然道,“若倩嫔真能撑得住事,倒也是个好主意。可她位份低,资历也浅,说话注定不作数。这罪名便让玉妃背着吧,也不算冤枉了她。丧期蛊惑君心的时候她就该知道,巨头三尺有神明,如今事发,焉知不是因先帝在天之灵借了倩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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