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求求你们,找个地方歇歇吧。”爹爹心疼地将我抱在怀里,苦苦哀求。兵痞们大骂:“活该!你以为爷爷我不想歇歇吗?上面有令,逾期达到目的地,都该斩了!”
因为我的缘故,爹爹又白白多挨了一场辱骂。我勉力睁开眼睛,喃喃道:“爹,我能走。”
哥哥面如冷霜,将我一把扯起来,道:“能走就走!拖拖拉拉像个什么话!”
骂完,他早红了眼眶,转过头去。我却再也没有忍住眼泪。
正在此时,一个兵痞忽然示意大家噤声,屏息听了一会,狂喜道:“附近有水!”
果然,有哗哗的水流声,透着层叠的林子,隐隐约约传来。兵痞们欢呼:“有水啦!”
一汪清泉于忍饥挨饿的我们,无异于山珍海味。一行人找到山泉,急不可待地扑上去。爹爹拖着沉重的脚镣,在我和哥哥的搀扶下,艰难地弯下腰去,颤巍巍地掬起一捧泉水。
一个兵痞眼一横,乜斜着爹爹“哼”了一声。爹爹忙陪笑脸道:“我真是老糊涂了,要喝水也要官爷先来,官爷先来。”
“算了!”那个兵痞甩甩手,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往上游走去,“反正你们在下游,什么时候喝水有什么关系,喝吧!”
“谢官爷,谢官爷。”爹爹低头哈腰,直到那个兵痞走得远了,才嘱咐哥哥:“将馒头掏出来,吃吧。”
“爹,”哥哥蹙紧一双剑眉,沉声道,“我们干嘛处处对他们卑躬屈膝!”
爹爹眼神一冷,花白的双鬓微微颤抖,道:“休得胡言乱语!鹤轩,你不懂,不懂!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如今哪里还能摆洛家的架子?”
哥哥脸色冷了下来,默不作声,用破旧的瓷碗舀了半碗溪水,将馒头泡了进去。硬邦邦的馒头沾了水,变得白白胖胖。哥哥小心地将馒头捞出来,放到爹爹嘴边,道:“爹,你先吃,我和云儿等会吃。”
爹爹点点头,将馒头填入口中慢慢咀嚼。蓦然,头顶爆发出一阵大笑,肆虐地回荡在山林里。
“你们看,那老头吃了,吃了!”
“王五,还是你小子点子多,在上游尿上一泡,哈哈,给这老头和两个崽子增增味!”
哥哥愤怒地喊了一声:“你们欺人太甚!”他想要冲上前去,但爹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拉住他的衣角。哥哥咬牙蹲下,用手轻拍爹爹的后背,喊:“爹!”
“忍着。”爹爹紧紧盯着哥哥。哥哥用目光和爹爹对峙了一会,无奈而悲愤地往地上一锤。
王五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手里一边系裤袋,一边骂骂咧咧往这边走来,吆吆喝喝对我说:“怎么!你们还以为你们还是权倾一时的洛家,到处有人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吗!”
他不敢去招惹哥哥,只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身上打转,盯着那碗里还剩的半块馒头,邪笑着说:“我说伢子,把这半块吃了吧,这可是大爷我用人参汤泡出来的。”
兵痞们仰头大笑起来。
我猛然抬起头来,愤怒地盯着王五,手一抬,便将那碗水整个抛到他的头上。
王五的头发和衣服顿时湿淋淋的,狼狈无比,把手狠狠地往脸上抹了一把,冲我喊:“小伢子还挺倔,我不信我治不了你!”
他的手狠狠地朝我劈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臂狠狠一挡,将他狠厉的招式生生滞在半空。
爹爹抬手挡住王五对我的攻击,由于震力太大,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和哥哥都愣住了。一路上,爹爹一直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毫无尊严,但当王五欺凌我的时候,爹爹是第一个愤然而起的人。
王五手臂吃痛,“哎吆”一声往后退去,怒喝道:“你们还真反了!”他不敢对付爹爹,只拿我置气,一把揪过我,将我甩到地上,力道之大,竟撕开了我的领口。
肚兜的边角露了出来,我忍着痛爬起身,慌忙将扣子系好。王五震惊地打量着我,道:“竟是个女娃娃!”
母亲和爹爹向来宠我,从不太过约束我,所以我从小便跟着哥哥一起玩耍。为了避嫌,母亲将我弄成一副男孩装扮,只是回到家中,便给我梳垂髫,穿罗裙,教我弹琴作诗。
兵痞们原本看好戏地围成一圈,发现我的女儿身之后,一个个饶有兴趣地围了上来:“王五,你知道一个女娃娃值多少钱吗?这还是个出身好的,肯定读过书,弹过琴!不如我们将男的拉到人市上去,将女的卖到窑子里去,老头嘛……”
他们面露杀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啊,老头重病致死,洛家长子和次子葬身虎腹,我们也好交代了!”王五邪邪一笑,“兄弟们,我们很快就能复命回家了!”
尽管戴着镣铐,哥哥还是身形矫健,敏捷地跃起,挡在我和爹爹身前。他自幼习武,身手了得,但终究因为近日来劳累挨饿,渐渐寡不敌众,身上受了几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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