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童年以后,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章了。
第二部
第一章 少年“尝尽”愁滋味
我的少年时期,是我回忆中,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一段日子。每次提起这段岁月,我都有“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的感慨。现在,为了让这本书中有个“真实”的我,我试着来回忆那个时期的我!那个时期的我,真是非常忧郁而不快乐的。
生活是安定了,流浪的日子已成过去。(我在那栋日式小屋中,一直住到我出嫁。)但是,我的情绪,却一日比一日灰暗,一日比一日悲哀。当我安定下来,我才真正体会出生命里要面对的“优胜劣败”。原来,这场“物竞天择”的“生存竞争”,是如此无情和冷酷!我的心,像是掉进一口不见底的深井,在那儿不停止的坠落。最深切的感觉,就是“害怕”和“无助”。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
童年的我,虽然生长在颠沛流离中,虽然见过大风大浪,受过许多苦楚,但,我仍然能在苦中作乐,仍然能给自己编织一些梦想。尽管我显得早熟,有孤独的倾向,我还是能在我的孤独中去自得其乐。可是,我的少女时期,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切是渐渐演变的。进了中学,我才发现我的功课一塌糊涂。童年那断断续续的教育,到了第一女中,简直就变成了零。除了国文以外,我什么都跟不上,最糟的是数学、理化等,每到考试,不是零分,就是二十分。一女中的课业非常严,考上一女中的都是好学生。(我不知怎样会歪打正着的考了进来,对我而言,简直是祸不是福。)人人都应付裕如,只有我一败涂地。学校里的考试又特别多,从小考,到周考,到月考,到期中考,到期末考……简直是考不完的试。我知道人生像战场,你必须通过每一种考试。而我呢?就在学校教育这一关,败下阵来。
这时,母亲已经去台北建国中学教书。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中学教员,我的家庭,几乎就是个“教育家庭”,这种家庭里,怎么可能出一个像我这样不争气的孩子呢?父母都困惑极了,他们不相信我是愚笨的,愚笨的孩子不会写文章投稿。(对了,我惟一的安慰,是常常涂涂抹抹,写一些短文,寄到报社去,偶尔会登出来,我就能获得一些菲薄的稿费。)父母归纳出一个结论:我不够用功,不够专心,不够努力。
我想,父母是对的。我可以很专心的去写一篇稿,就是无法专心的去研究X+Y是多少?我可以一口气看完一本小说,就是无法看懂水是由什么组成,人是什么碳水化合物?总之,我的功课坏极了,也让父母失望极了。
如果我家的孩子,都跟我一样,那也就罢了。偏偏,小弟在学校中锋芒毕露。他不用功、淘气、爱玩……却有本领把每科学科,都考在八十分以上。麒麟脾气更坏了,动不动就和同学打架,但是,考起试来,总算能勉强应付。小妹进了幼稚园,像奇迹一样,她展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才华,认字飞快,写字漂亮,能跳芭蕾,能弹钢琴……在进小学以前,就被誉为天才,进了小学一年级,她更不得了,无论什么考试,她不考九十九分,她考一百分。
父亲逐渐把他的爱,转移到小弟身上去。母亲一向强调她不偏心,总是“努力”表现她的“一视同仁”。但是,人生就那么现实。当你有四个孩子,你绝不会去爱那个懦弱无能的,你一定会去爱那个光芒四射的!一天又一天过去,母亲越来越爱小妹,父亲越来越爱小弟。而且,他们也不再费力掩饰这个事实。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爱会流露在自然而然之中。我和麒麟这对双胞胎,当初的一麟一凤,曾“喜煞小生陈致平”的,现在,已成为父母的包袱。
从小,我和整个家庭是密不可分的。我的感情,比任何孩子都来得强烈。我热爱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渴望他们每一个都爱我。如今回忆起来,我那时对父母的“需要”,已经到达很“可怜”的地步。我功课不好,充满了犯罪感,充满了自卑,充满了歉疚,也充满了无助。我多希望父母能谅解我,给我一点安慰和支持。
初中二年级,我留级了。那年的麒麟就读于建国中学,正是母亲教的那个学校,是全省最好的男中。就像一女中是全省最好的女中一样。但是,整个学期,麒麟和同学打架,和教官吵架,在训导处咆哮,弄得全校师生,都到母亲面前去诉苦告状。
父母再也无法掩饰对我们两个的失望。把我们两个叫到面前来,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你们两个,都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够大,可以练习独立生活了。所以,从下学期开始,麒麟转学到台中一中去住校,寒暑假再回来。凤凰呢,就转学到彰化女中去住校!”
这个“宣布”,对十四岁的我来说,像是一个炸弹,骤然间炸毁了我依恋的那个世界。自从和父母投河不死,在桂林城内一家拥抱团圆,我就认为我们这个“家”是牢不可分的。如今,父母居然要送走我们两个!十四岁并不够大,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却又足够了解“放逐”的意义。我不要走,我不想走,我也不要麒麟走。我真想对母亲呐喊哀求:
“母亲啊,别放弃我们!”
但是,我太“自卑”了,自卑得不敢说话。至于麒麟,他是男孩子,不像女孩这样纤细,这样容易受伤,他怎么想,我不知道。(事隔多年以后,我们这对双胞胎曾谈起这次被“放逐”的感想,麒麟才告诉我说,当时他气极了!怄极了!满怀沮丧和不平。但是,他却因为这次的“放逐”,真的学会了独立。)于是,麒麟被送到台中去了。台中一中收留了他,从此,他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到台北。那时,家里没有电话,麒麟不写信,我们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到他。我呢?我被送到彰化去了,彰化在台湾南部,离台北好遥远。但是,彰化女中却拒绝收留我,因为初三是毕业班,他们不收转学生。这样,我就很意外的被打了回票。父母无奈何,只好让我继续留在一女中读书。
我终于留在家里了。但是,从此,我就失去笑容了。我变得那么忧郁,那么强烈的自卑,这种心态,我想,父母到今天都不曾了解。麒麟走了,我更加孤独。在学校里的功课,仍无起色,我的生命,苍白灰暗。这时,我写作,我拚命写作。少年不识愁滋味?谁说的?我的少年时期,却只有忧郁,我的“多愁善感”,与日俱增。写作,成为我惟一的发泄管道。
这样一天天“挨”过去,我初中毕业,考进了台北第二女中。麒麟从台中一中毕业后,考进了省立工专。因为工专在台北,麒麟又住回到台北来,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宿舍里。小弟也念中学了,他是建中的高材生,又画一手好画,父母特别为他请了师大美术系的孙多慈教授,教他画画。小妹成了母亲最大的骄傲,她每学期拿第一名,奖状奖杯,捧回家无数无数。父母也为她请了老师,教她舞蹈和钢琴。
我十六岁了。苦涩的十六岁。
那年我读高一。课余之暇,我就把自己埋在图书馆里,疯狂般的阅读各种文学作品。我觉得,我那时对文学是一种“饥饿状态”,我“吞咽”中外名着。书看多了,思想也多起来,对人生的爱恨别离,感觉特别敏锐。我常常想,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在书中找生命的意义,找不到。我在教室中找生命的意义,也找不到。我在家庭中找生命的意义,更找不到了。那时,父亲在师大教书之余,又开始演讲着述,生活忙得不得了。母亲又教书又忙家务,深夜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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