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在他面前张开双臂,他亦垂目,驻足,和她四目相对。两人如同静寂中角力。
看着他身上翕动的灵力缓缓归于平静,她知道他现在不准备立刻御空回返,多少是准备听自己一言的。
“看来长公子是因为我妾室的身份颇有不满。”看到齐应光算是默认的样子,陆不欢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微笑,“那长公子可知道,我是怎么到齐府的?”
看到齐应光摇头否认,陆不欢的笑容透出讽刺和凄然,“是因为莫须有的罪过,陆家全一百八十七口,除了我和叁两个不能修炼的姊妹兄弟们,都死于非命。”眼泪,也在那时从眼中脱落,那应该是原主的感情。
齐应光眼神震动,眉头紧锁,“因为什么缘故?”屠杀人满门,实在是有伤天和。
“因为说我们陆家包藏魔种,可是我们陆家明明一丝魔气也无,因为这空穴来风的谣言,便需要我们陆家一百多口人来赔吗?而这一百多口人也不乏老弱妇孺,连有修炼资质的襁褓婴儿,都惨遭屠戮,这对我们公道吗?”陆不欢眼中几欲喷薄的烈焰终于化为了有形的实质,灼痛了养在温室里面光风霁月的长公子的良心。
“不过,在我们陆家倒了之后,我们陆家的灵矿却悉数到了齐家手中,真是善恶有报啊,虽然包藏魔种的陆家没搜出魔种,甚至搜魂都没搜出什么,但是善良绞魔的齐家善有善报,得到了灵矿。”陆不欢眼中的讽刺,让齐应光的身形晃了晃。
“而我,”陆不欢摘下了遮脸的围纱,露出了云发丰艳,颜盛色茂,景曜光起,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一张脸,“有幸因为这蒲柳之姿得八公子赏识,成为帐间娈宠,真是幸甚至哉。”
而齐应光心中只觉得她浩气清英,仙姿卓荦,下土难分别。
她垂下眼,“为了活下去便自甘堕落,果真是脏不可闻,不是吗?”
陆不欢通过不少齐家下人的说法,能侧面拼凑出齐家长公子齐应光的为人,处事公允,修仁律己,关注他人感受,所以即使这样的顶撞之言,他也会反思己躬。
陆不欢明白自己这是看人下菜碟,如果她真对齐应物说这样的话,那真的是活腻了,齐应物为人更加接受和容忍黑暗,甚至自己就是这悲剧的一部分,在齐应物之前,她应该表现出和齐家的泾渭分明,和对他的依附。
而齐应光眼中果然浮现起浓重的愧色,“对不起,我不知你是……”
“是什么?不知我是受到胁迫,不得已为之?那长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天下真的有自己选择想要成为‘妾’的女子吗?或者,出身底层的女性,真的有那样的选择权吗?”
“飘摇无依,只能依靠男主人的宠爱获得虚幻的权利,偶尔想起的逗弄,这样的生活,真的有女子,会主动寻求吗?或者说,她们想要吃饱饭,活下去,甚至是往上爬,本身就是罪恶的吗?”
一阵风吹过,吹起陆不欢的头发,让她充满了尖锐指责的眼睛因为隐藏在发丝之后,看着减少了许多攻击性。
但是齐应光知道,那双眼睛,仍然燃烧着一样的火焰,永不熄灭,永不妥协,永远向往着笼外的天空。其言灿灿,其德昭昭。
齐应光想到自己很早就看到,却没有放进心里的细节,他父亲后院的姬妾,他没听说过几个是自愿为妾的,他想到勾着父亲的妾室偏房们,很多都闭门不出,有几个妾室初来时,还会闹一两天,但是慢慢也认命了。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对力量有那么强的渴望了。每个笼中鸟,没有一个成为自由苍鹰遨游天空的畅想,哪个失去自由的人,不会幻想打破枷锁的力量?
说出那刺人话语的自己,又开始在他心中反复播放着,攻击着以前视而不见的自己,让他心中后悔愧疚。
他正想是否邀请陆不欢以作补救,陆不欢则像是宣泄完心中郁气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行礼,“情之所至,长公子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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