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至于帮会份子,连大字辈的高士奎、樊瑾成等等,尽管以辈分言是杜月笙的祖老太爷,然而当起面来,照样毕恭毕敬的喊他「杜先生」。「杜先生」三字在大江南北,前后二三十年间,成了杜月笙的专用代名词。
收复了曾经纵横沪上不可一世的大八股党,杜月笙「皇帝不差饿兵」,他能不卑不亢,做功漂亮。大八股党在他的大公司每人吃份俸禄,一年三节,还有节敬。不论他们如何俯首贴耳,听从杜月笙的调度指挥,杜月笙对待他们始终谦恭有礼,使他们为之心悦诚服。
势渐及大英地界
除开大八股党,大英地界还有一批赌档上的人物,需要加以擒服,其中为首的便是严老九,财多势大,精明强干,杜月笙和他有过一点渊源,却是基于一次江肇铭闹出来的不愉快。
严老九自家开赌场,自己也豪于赌,他喜欢打麻将,于是杜月笙便利用两人之间的这一点同好,想和严老九在牌桌子上建立交情。他避免引起微妙的感情作用,不请大八股党去寻严老九,他用一着闲棋陆冲鹏,和另一位在大英地界做鸦片烟生意的范回春,替他在严老九面前先容,杜月笙想到大英地界白相相,陪严老九搓搓麻将。
头一次,严老九反应冷淡,他嗯嗯啊啊,只说好呀,却不曾明白的提出邀请。
杜月笙很有耐性,他等了一段时期,严老九那边犹如石沉大海,范回春为这件事颇不心安。他认为严老九架子搭得太大,今日的杜月笙,已非吴下阿蒙,如此虚心求教,怎可以置之不理。再说,范回春本身也是上海大英地界的亨字号人物,论身价地位,他只有比严老九更高,他曾当过七天的上海县长,上海的第一座跑马厅,座落在虹口以外的江湾,那就是范回春的一大手笔。早先,黄老板为了倾心结交,命他的长媳黄李志清,拜范回春为义父。因此,他又是黄老板的亲友。
范回春掩饰不住他对严老九的不满,杜月笙却毫不在乎,他不但不怪严老九,反而一心结纳到底,他发帖子,请严老九到他家里吃饭。这一桌酒委实摆得隆重非凡,清帮大字辈在上海的四位前人,统统被他请来作陪。这四位前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龄与曹幼珊,除此以外,他又请了沪上闻人中的后起之秀,人人尊称为顾四老板的顾竹轩。
顾竹轩是江北盐城人,他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江山,当年,江淮一带灾患连连,盗匪遍野,每一次大灾荒,都有成千上万的难民,逃来江南就食,幸运一点的往上海跑,男人拉黄包车、剃头、擦背或扞脚,女人走头无路时便沦为娼妓。抗战以前,扬属八县寄居上海的卽达百万之众,他们因为职业关系,颇难受人重视,于是发奋图强,不惜利用一切手段,拼命争来较高的社会地位。-顾竹轩便是这样的一种典型,他手下拥有八千名黄包车夫,这批弟兄个个愿意为他出生入死,打架卖命,因此,顾竹轩崛起的初期,他连黄老板、杜月笙都不怎么摆在眼里。
当晚在杜公馆的这一席「群英会」,吃得众人无精打彩,冷冷清清,「话不投机半句多」,顾竹轩心直口快,菜还没有上完,他便离座起立,向严老九他们说声:
「我们走吧!」
杜月笙仍然笑容可掬的送客,他并不曾表现丝毫窘态。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苍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机会来了,严老九一位要好的朋友,孙传芳部下的军长谢鸿勋,久仰杜月笙的大名,乘过沪之便,请严老九代为引见。当时,杜月笙的慷慨好客,天下闻名,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到上海而不曾接受过杜月笙的招待,大有「如入宝山空手回」之概,回去了以后彷佛都不好交代,因此,谢军长的这一要求,可谓合理而自然。严老九想想这些时来他对杜月笙的冷落,难免心中有所尶尬,他无可奈何的答应了,这一次,主客之势互易,他反过来请陆冲鹏代向杜月笙转达。
半点也没有记取前嫌的心理,杜月笙表示隆重而热烈的欢迎,他备了帖子,派专人送到大英地界严公馆,谢军长得到喜出望外的殊荣,严老九则是旣感且愧。杜月笙的为人眞够「四海」,他当天晚上便请严老九和谢军长,到他家中便酌。
一夕盛会,谈笑风生,严老九如今方始知道,杜月笙这个人讲义气,爱朋友,尤其他那一腔衷诚,自神情表现,看得出他毫无做作。最令人感动的还是他那份胸襟与气度,严老九亲身体味,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确有五体投地的佩服。
饭罢,谢军长和杜月笙,彷佛已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群人在客厅里谈得好不欢畅。无意之间,谢军长提起他在百货公司里看到的那些新奇淫巧的西洋小玩意儿,他说洋鬼子在这方面确实「巧夺天工」。
杜月笙微微的笑,他向身旁的一名听差说:
「去把我那只鸟笼拿来。」
听差应了声是,折身便向后走。严老九正在纳闷,移时,那个听差捧了只鸟笼子来,金光闪闪,笼架粟盂无一不备,几可乱眞。笼子中间有一只维妙维肖的黄莺儿,杜月笙将鸟笼双手捧过,送到佳宾们的面前。谢军长和严老九定睛看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惊喊起来:
「咦,居然是假的呢?」
「一个外国朋友昨天送给我的小玩意。」杜月笙一面解释,一面伸手去开发条,发条开足,那只黄莺一连串做着姿态优美的动作,牠会振扑翅膀,又能回喙啄胁,然后便引吭高歌,发出婉转呖呖的莺啼之声。
「妙极了!」谢军长赞不绝口,接下来便问:「这玩意儿上海有得卖吗?」
「只怕还没有,」杜月笙坦然的说:「我那位法国朋友告诉我,便在巴黎也只有这一只,他是专为买来送给我的。」
严老九脱口而出的搭了一句腔:「不晓得要值多少钱啊?」
「法国朋友说,合起中国钱来,大概要值个五六百块光景。」
谢军长小心翼翼的从杜月笙手中,把鸟笼接过去,像个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把弄杜月笙侧转脸去,悄声的吩咐听差:
「还有一只装鸟笼的盒子,你去拿出来,等下把鸟笼装好,送到谢军长的汽车上。」
「不必不必,」严老九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起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赶忙双手摇摇,加以拦阻:「谢军长一定不会收的。」
谢军长只顾玩他的鸟笼,这头的对话一句不曾听见,杜月笙压低声音回答严老九说:
「谢军长不肯收,就托你替他做主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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