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中众人对这首词的真意一无所知,但庵主却察觉到了王氏内心的波澜。她担心王氏仍留恋红尘,不愿安心修禅,决定找个时间开导她的弟子。
这一日,县里一位名叫郭庆春的书生偶然路过尼姑庵。听闻此处的斋饭美味,他欣然入内,品尝了一顿丰盛的素斋。在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被一幅屏风上的题诗所吸引。那诗笔力遒劲,意境深远,正是王氏所题。而屏风旁挂着的《芙蓉图》更是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郭庆春心动不已,决定出高价将这两样珍宝买下。庵主见状,心中暗自庆幸。她担心王氏见到这些物件会勾起对过去的思念,正好借此机会将它们卖出,断了王氏的念想。于是,这两样东西便顺利地易了主。
可怜庵主至今还以为王氏只是被大娘卖到画舫的小妾,担心她贪图夫家富贵,想继续回去做妾。然而,她并不知道,王氏实则是崔英明媒正娶的妻子,两人曾有过一段深厚的感情。
王氏见到屏风被卖,心中并无波澜。她继续在房中抄经书,心无旁骛。庵主见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郭庆春得知御史大夫高纳麟告老还乡,隐居在苏州。他心生巴结之意,想要借此机会攀附权贵。得知高御史喜好收集书画,他便将那幅《芙蓉图》精心包装后,送给了高御史。
高御史对《芙蓉图》的喜爱溢于言表,他特地将这幅画挂在内馆之中,每日欣赏。然而,就在郭庆春离开不久之后,门外突然传来了叫卖字画的声音。高御史好奇心起,出门叫住了卖画人,让他展示一幅字来看看。
卖画人恭敬地呈上一幅字帖,高御史一眼便看出,这笔法极似唐代书法家怀素所擅长的“狂草”,既有磅礴之势,又不失文雅之态。他不禁赞叹道:“这字写得真好,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我真想与他见上一面。”
卖字画的人微微作揖,谦逊地回答道:“正是在下所写。”高御史仔细打量卖字人,发现他虽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但脸上和手上却异常干净,举止间也透露出一种非凡的气质。这让他不禁心生疑窦,开始怀疑这卖字人的真实身份。
高御史久居高位,对人心世故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看你的样子,莫非是朝廷的密探?”
卖字人露出苦涩的笑容,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份:“我叫崔英,是真州人。我曾受庇荫补官,实授温州永嘉县尉。然而,在赴任途中,我不慎在外露财,遭遇了船夫的杀人越货,被丢入河中。幸得水流不急,我又略通水性,终于游到岸边,被一户好心人救起。他见我浑身湿透,便让我换上干净衣物。得知我的遭遇后,他慷慨解囊,给我盘缠让我上路,并催促我赶紧去报官。我知道他是担心被我牵连,所以一直隐瞒身份,以卖字画为生。”
高御史听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既为崔英的遭遇感到同情,又为他的才华和坚韧所折服。然而,他也明白,这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和悬疑。于是,他决定暗中调查此事,揭开这背后的真相。
崔英在漫长的旅途中不断问路,历经艰辛,终于踏足平江。他怀揣着满腔的悲愤,将遭遇的惨案详细地向县令述说,期望能得到正义的伸张。然而,那位县令却昏聩无能,只是轻描淡写地让他回去等待消息。
这一等便是漫长的一年,崔英心中的痛苦与焦虑与日俱增。他深知,自己的妻子王氏可能仍在某个角落受苦受难,他不能放弃寻找她的下落。为了维持生计,崔英在街头摆起了摊,代人写家信,卖字画为生。尽管生活艰辛,但他依然坚强地支撑着,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找到王氏,揭开这背后的真相。
高御史听闻崔英的遭遇后,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深知崔英的遭遇并非个例,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于是,他向崔英伸出了援手,说道:“你既然要在平江等待知县缉拿凶手,这期间不如到我府上做个西席,教我几个孙子写字如何?”
崔英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此地卖字,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份美差。这份工作不仅解决了他的温饱问题,还提供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他心中感激不已,连忙拜谢高御史,并欣然同意留在府上。
高御史示意崔英在堂上稍候片刻,随后唤来仆人,吩咐他带孙子出来拜见新老师。崔英趁机在大堂上漫步,欣赏着高御史珍藏的字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幅芙蓉图上,那熟悉的字迹瞬间让他潸然泪下。高御史见状,惊愕地问道:“崔先生,您为何突然哭泣?”
崔英哽咽着说道:“这幅图上的字迹,乃是我妻子王氏所书。我本以为她已遭遇不测,没想到她还活着。”
高御史好奇地问道:“您如何断定这字迹是尊夫人的呢?”崔英指着画中的“笔”字说道:“我妻子有个独特的习惯,每次写这个‘笔’字时,总是将‘毛’误写成‘丢’。”
高御史细细观察,果然发现了这个微妙的笔误。他感叹道:“真是天可怜见,让你们夫妻有缘再相见。既然如此,我愿意出手相助,帮你缉拿凶手。但是,在此期间,你必须保持低调,不可节外生枝,以免打草惊蛇。”
崔英心中有些疑惑,他一直以为高御史只是一位富商。于是,高御史向他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崔英这才恍然大悟,对高御史的援手感激不已。
为了保密起见,高御史将崔英安排在一处偏房居住,对外则称找了一位西席来教导孙子。崔英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忐忑,他知道自己离揭开真相、找到妻子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然而,他也深知这条路上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他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次日清晨,郭御史唤来郭庆春,面色凝重地问道:“你手中那幅《芙蓉图》究竟从何而来?”郭庆春素来擅长察言观色,他见郭御史一改昨日的和煦,此刻的语气冷若冰霜,心中不禁一紧。他不敢有丝毫隐瞒,老实答道:“回郭大人,学生是在一处尼姑庵中购得此画。”
高御史又追问道:“那尼姑庵位于何处?又是何人将此画卖出?”郭庆春一一作答,不敢有丝毫怠慢。郭御史听后沉思片刻,心中暗自琢磨:“看来郭庆春与此案并无牵连,这幅画他应是偶然所得。”
想到这里,高御史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笑着对郭庆春说:“你且退下吧。”郭庆春心中长舒一口气,暗道:“伴君如伴虎,这京城大官的心思果然难测。”
待郭庆春离去后,高御史立刻派人持名帖前往尼姑庵拜访庵主,询问《芙蓉图》的来历。庵主恭敬地回答道:“此画乃本县顾阿秀施主捐舍于本庵,至于画上的题诗,则是我的弟子慧圆所写。”
派遣之人将庵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高御史。高御史听后心中有了计较,庵主和郭庆春所说一致,看来尼姑庵与此案并无干系。那么,这慧圆很有可能便是崔英失散多年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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