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失笑,放心下来,除了朝服冠履,解开长发,舒舒服服地泡进沐浴的木桶里。
嫣然拿起木勺,往木桶里加温水,嘴里问着,“宫里那位会带多少人来?人数太多得话,院子里都转不开身。”
“预先没说好。”梅望舒趴在木桶边缘,阖眼答,“但应该不会带很多人过来。”
嫣然又加进一勺温水,递过香胰子,“刚才听父亲还是一口一个上门女婿。父亲那边,至今还没明说?”
梅望舒有些头疼,“他不让说。怕说了,父亲不让他进门。”
嫣然捂着嘴闷笑起来。
沐浴起身,嫣然取来了一身刚做好的喜服。
今日是定亲宴,并非成婚的正日子。这身喜服不算正式嫁衣,但总归是喜庆之日穿戴的金绣朱衣,由嫣然的嫂嫂阿止娘子一针一线赶工而成。
嫣然在旁边帮忙,将正朱色喜服穿戴起来,对镜梳妆,头上绾一个女子待嫁的朝云近香髻,薄施粉黛,最后取了鲜红口脂往唇上轻轻一点。
“离黄昏还有一个时辰,大人就这样坐着无妨,别躺下,乱了妆容。”
嫣然出去之前反复叮嘱了几遍。
梅望舒望着铜镜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声音里带了细微无奈,“等下主要是两边长辈交换庚帖,我只是出去露个面罢了。”
“妾身不管。今晚是定亲的大日子,大人必定要打扮得妥妥当当的。”嫣然轻笑着出去了。
梅望舒今日在烈日下差点被晒化了,沐浴后又用了碗清粥,便有些昏昏欲睡。
惦记着嫣然的叮嘱,强撑着没有去软榻躺下。
只是靠在妆奁台边,以手支颐,闭目假寐片刻——
她陷入了一片深灰浓郁的梦境之中。
梦境里,妆奁蒙尘,箱柜翻倒。
梅宅烫金黑底的大门匾额,四分五裂,散碎台阶周围,无人捡拾。
两三个垂髫童子从远处唱着童谣跑来,在乱草杂生的青石台阶四周跳上跳下,绕着长满青苔的石狮子玩抓捕游戏。
很快赶来几位仆妇管事,把玩耍的小娃娃抱走了。
章台街的住户,家家显贵门第,不是京城里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便是朝中新贵,彼此知根知底。
几家管事路过废弃梅宅时,停下脚步,小声谈论着。
“梅家可惜了。宫里原先那位还在位时,梅家女儿进宫,不知怎么对了那位的心思,竟然一直留在御前。梅尚书也重回户部戴罪立功,两三年功夫,清查天下赋税,查出了各地世家大族隐瞒不报的八百万两赋税充入国库。原以为梅家能翻身,谁知道新帝登基之后,居然下旨查抄梅氏,夷了三族。”
“看到门口那匾额没有?我家主人原本替他家收着,想等梅尚书官复原职、朝廷赐还宅邸的那天交给梅家,讨个顺水人情。谁知道后来……唉。”
“嘘……此事莫要高声说,当心被人听了去。我家主人私下里说,梅尚书就是替原先那位天子清查天下赋税,得罪了世家大族和宗室,才会在如今这位天子登基之后,惹来杀身之祸……罢了,梅氏一个活口不剩,不提了。”
一阵马蹄声从章台街口疾驰靠近,勒马急停。
马上玄衣吏甩动着手中长鞭,阴恻恻问道,“尔等聚集在罪臣废宅门口,聚众私议些什么?”
几家管事慌忙各自掏钱双手奉上,作揖散开。
等轻骑快马离去之后,几人重新聚起,小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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