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漂漂亮亮地输一局棋,是你的事。至于白子落在哪里,是朕的事。”
半个时辰倏忽而过。
梅望舒端端正正,指向棋盘角落,“陛下落子于此处,便赢了。”
洛信原的心神从天边拉回来,定睛去看棋盘,赢得漂漂亮亮。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下成这样。
他掂起一枚白字,随意落在别处,填死了自己一个活眼。
“……”
梅望舒哑然,默默收回手。
对着眼前乱七八糟的棋局走向,声音里带了细微无奈,“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洛信原笑睨她一眼,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下去。
“罢了,不管谁输谁赢,总算了结了这盘残局。朕这边一言九鼎,之前的所有事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他起身拉开紧闭的雕花木门,猛烈的山风呼啦啦涌进了西阁。
几步走到户外的悬空步廊处,撑着朱漆栏杆,低头往下俯视了片刻。
“说起来,你我很久没有同来西阁了。”
梅望舒转头四顾,目光带了怀念之意。
“是啊,许多年了。这里的陈设倒是没怎么变动过。”
“朕特意吩咐的。西阁什么东西坏了,便做个一模一样的替换起来。”
呼啸山风吹动宽大厚重的行龙袍袖,洛信原的声音里带了感慨,
“这次病了一场,过去的旧事,却记得越发清晰。记得十三四岁时,朕曾几次暴起伤人,有一次甚至咬伤了母后。她大怒之下,便下懿旨将我关在西阁思过。”
他笑了笑,“那天夜里,齐正衡引开了西阁看守的禁卫,你便拎着提盒,趁夜上西阁看望朕。”
梅望舒记忆犹新。
“臣记得,那晚刚登上西阁,迎面看见陛下坐在栏杆上,双腿悬空,袍子在风里吹得鼓起,看起来随时会掉下去。当时把臣给吓坏了。”
洛信原轻松地敲了敲朱色新漆的木栏杆,
“西阁的木栏杆有成人两只手掌宽,看起来虽惊险,若不是下定决心往下跳的话,其实是不会掉下去的。”
他招手示意她出去,“来,你多年未入西阁,过来看看这里夕阳临晚的景致。”
梅望舒迟疑着,缓慢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边,不动了。
洛信原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是了。差点忘了,你上次说过,小时候顽皮,从院墙上掉下来过,从此畏惧高处。”
他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看雪卿不像是小时候顽劣的性子,怎的会去爬院墙?该不会是被人撺掇的?”
梅望舒失笑,摇了摇头。
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和虞五已成路人,幼时的荒唐事何必在御前郑重提起。
“小时候顽皮罢了。”她轻描淡写道。
步廊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哼笑。
“出来罢!”夕阳金光笼罩下的天子并不回头,淡声吩咐道,“一人独赏风景无趣。陪朕出来看看。”
梅望舒愕然。
迟疑了片刻,深吸口气,不去看悬空步廊外的暮色虚空,只盯着自己脚下的步廊木板,缓慢地迈步出去。
走到前方那人距离两步处,估摸着差不多了,刚停了步,前方的洛信原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臂,往前强硬地一带。
把她带到新漆不久的朱漆栏杆旁。
梅望舒一眼便望见了下方皇城的重重朱红宫墙,仿佛田野间阡陌纵横,小如蝼蚁般的宫人在其中忙碌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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