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给他夹着菜,却又报赧不知他的口味,便伸出金箸择了一味鲈鱼脍。
“六弟有气疾,用不了这生鲜之物!”李禹心细又随和,是一派长兄模样,“还是用些百合羹润肺吧”
“孩儿查了太医院的记挡,六弟对海鲜、花生皆过敏,已交代了尚食局,注意着膳食……”
李慕从记忆中回神,将信件系在雪鹄腿上,松手放出。
看天际划过孤影,他的心中腾起一抹愧意。
皇兄痛失所爱,明明其人近在咫尺,他该告知以慰其心,却到底还是瞒下了。
是她要求的。
来了大悲寺近一月,那是她头回主动同他说话。
尚在年关前,她躺了数日,神思清明些,靠在床头开口,“能容我过几日安生的日子吗?太子妃裴氏已经死了。”
他看着她,鬼事神差地答应了。
裴朝露说这话的时候,想到的是山下城中前来的长安权贵。
她不知他们心中有何看法,但只要想到东宫承恩殿门口向她扑杀的侍女,和司徒府前挥剑唾骂的人,她便觉得自己如同过街老鼠。
方外寺庙中,难得清净祥和,看着幼子哭红的双眼和紧抓她不放的双手,她便又生出一丝活下去的勇气。
何况,这里离苦峪城更近了些。
而此刻,她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从东边厢房飞出的雪鹄,不由想起当日李禹说的话,“六弟与长安一直保持着联系,确切的说是同这深宫一直有联系……”
雪鹄通信——
裴朝露的眸光从振翅远去的雪鹄上,转向东边。
他是……要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
屋檐冰凌化水,一点一滴落下,日光拂开,晕成七彩的光。
裴朝露的眼里看不见光,只越过枯枝残雪直直盯着那同样立在窗前的人。两人目光交汇,裴朝露霎时眉心紧拧,掀被下榻。
“小娘子,你腿还没好利索,使不得!”坐在榻畔同她一道打璎珞的虞婆婆匆忙起身拦住她。
这虞婆婆年近花甲,为人忠厚,是早两年逃荒而来的,靠着一手打璎珞的功夫给菩萨修身,便在寺中住了下来。
裴朝露病重,缠绵榻上,寺中除她外再无其他女眷,李慕拿着分寸,守着叔嫂规矩,只觉多有不便,遂请了这虞婆婆来帮忙看顾。
裴朝露懂得人间烟火,在递了银两被再三推拒后,便开始同虞婆婆一道打璎珞。
直将老人家看直了眼。
寻常打璎珞都是平安结的编法,这桃花结手法,她活了大半辈子当真头一回开眼。
打出的璎珞纹理繁复细致,又条理分明。
虞婆婆当日拿着那幅成品,直感慨,“这般精美,若是镶嵌上个明珠美玉,当是能给长安城里的贵女门带上了。”
“便是这般,那处城中,定有无数寺庙购买,能卖个好价钱!”
“当真吗?”裴朝露笑问。
“当真,当真!”
“妾身体弱,做不得长久。婆婆若不嫌弃,妾身便教您,在你身处打打下手。待雪霁天晴,妾身身子好些,我们便去卖了,您也能攒些银钱。”
“阿弥陀佛!”老婆婆热泪盈眶,“且给小娘子买药去,治这腿伤,菩萨般的女娃,该步步生莲!”
如此不过月余,两人便相处的融洽而亲密。
遂而这厢看着一贯安静温和的人,突然激动下榻,只拼命拦住。戒尘和尚说了,如今草药已经用完,只能静养,万不能触地,再引发伤痛。
“小娘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好孩子,赶紧躺回去!”
“戒尘!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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