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茶。”宋王氏说。立刻有人端茶上来。“天香阁”她一个人包了。
东方鸿飞接过茶盏,端在手里不喝,他显得木然,数月来所发生的事情如一个个重叠的怪梦,阴阳错乱,人鬼难分,像场不见天地万物的浓雾,看不清谁的面貌;忽又散了,一切真实的嘴脸都露出来。
“我知道你想知道宋王氏到底是谁?她是我,可我又是谁?
我也说不清。这个世道上谁能说清谁是干什么的?“她慢慢地品茶,缓缓地说:”我宋戥芳,还有何慧敏,没有耳朵的邢爱莲都是宫女。何慧敏就是你叔叔家的王娘,不过,她和我们不是一路。“”那你一定是认识范金栋的了。“”都在宫中混事,哪能不认得?鸿飞,你不要打听得太多了,我也不想多说。“
“我不知你把我叫来的用意,是否为着那张《八骏图》?”东方鸿飞对宋王氏不感兴趣,无疑,她是一般黑社会势力的魁首。她含辛茹苦二十余年,目的是图谋一张画,这确实令人感慨万千!
“你猜得对。”宋王氏踌躇满志地说,“邢姐十数年扮成乞婆寻找我和查访画的下落,到底在祝村找到了我,是我告诉她画在吕小娟手里,她去拿,不料被刘十牌先一步抢到手跑了!”
“他拿走的是赝品。”东方鸿飞说。
“是啊,真品在你手里,可又叫赵霄九那小崽子偷走了。她说给了段棋瑞,你和邢姐都信了,可你们不知道,画最终落到我的手里,其中详情我就不必说了。”
她笑容可掬,看来心境极好。
“那是吕小娟的东西。”东方鸿飞叹了口气。
“她死了。”她说得很轻松,“天下宝百家姓,谁得到就是谁的,正如江山皇帝,没有不换代的时候。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找你来正想共图大业。那张画上有一首小诗,想必你能参解得透。”
“参解透后又如何?”他冷冷地问。
“找到一张各处扶清室志士的名单,起事后把爱新觉罗的后代接回北京。”
明明是寻找十颗旷世奇珠,却说成是扶清室、接皇帝回家?东方鸿飞不愿揭穿她的弥天大谎,说:“等我去奉天接回宝珠再说。”他对宋王氏开始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说罢,扭身就走,被两个大汉拦住。
“退下!我和女婿讲话,谁也甭管。”宋王氏喝退左右侍卫,和颜悦色地说:“你俩真心恩爱,我看得出来。你就跟着我几天,我让人把她接回来,这不两全其美吗?”
“我得亲自去!”东方鸿飞态度很坚定,“眼下,她处身险境,我刻不容缓,若晚到一步也许就迟了!”
“也许现在就迟了!”
“怎么?”
“邢姐,把上午买的几份报纸给他。”始终坐在一旁不语的无耳婆,走过来把一沓报纸递给东方鸿飞。
东方鸿飞预感不详,不敢去看报,只望着含笑无语的无耳婆,双手如触电似地颤抖起来,此刻的心情像忘掉了世界的存在。
《大公报》和《益世报》同时刊登一条新闻,醒目的标题是:女盗蓝宝珠于奉大伏法。像一团团疾飞扑面的火球,将东方鸿飞的心炸成齑粉,灵魂已飞天外,他双眼如僵死的鱼目,一动不动地坐着,突然大叫一声,嘴里喷出鲜血,昏厥在地上……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豪华的公寓里,窗外是极深的花木,看到几片被日光照得很鲜亮的叶子,鸟儿在枝桠上跳跃轻啼。屋内的陈设很奢侈,充满胭脂粉香,又象是闺房。东方鸿飞疑在梦中,摸摸散架般瘫软的身于,又看看盖在身上的锦缎夹被,心想:这是哪里?
“你醒啦!”声音温柔而甜美,象是从天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姑娘着黑色的长裙,端着碗银耳汤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用妩媚的大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又羞怯地垂下浓密又极长的睫毛,把小银勺搅动着说:“你昏睡了两天,有时惊叫起来,好吓人呐。这回可是真醒了。”
“这里是哪?你又是谁?”他问。
“是法国租界地的宋公馆,新买下的。挺雅静的。我叫高天芳。”
她很纯洁,清秀的面庞上天真未泯,鲜嫩的小嘴一弯,腮边便泛出笑靥。肩膀上垂着根很粗的辫子,银蓝色的镶牙儿紧身小袄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越发地显出胸膛的饱满。
“你自己喝吧。”她把小碗放在床头的镂花几案上,便远远地坐在一旁望着他,眼神充满着好奇的同情。
“小姐,给我前天的报纸。好吗?”
“妈妈说,你最好别看,看这个。”她递过一册线装书,是《牡丹亭》,显然是她读的。
“你妈妈是谁?”
“你见过她,没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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