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轶没有手机,他是向同为重症监护病人的家属借了手机,才给他爸打了这通电话。
借给他手机的人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爷爷。
他比江轶在这里打地铺的时间长,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的人正是他的老伴儿。
白天在医院里的时光大多数是无聊的,而且重症监护病房外几乎也不可能有江轶同龄的小朋友,就算有,江轶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去找小朋友玩的人。
于是这位慈祥的老爷爷便成为了江轶度过白日无聊时光时的唯一朋友。
爷爷时不时会打听江轶家里的情况,并关心江轶妈妈的病情。
他会经常跟江轶叹惋说:“你妈妈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和我老伴儿一样的病。”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是那么惋惜,是那么哀恸,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为之动容。
于是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就这样十分顺利地取得了江轶的信任。
江轶把手机还给爷爷后,十分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爷爷。”
爷爷笑了笑:“不用谢。”
紧接着他关心道:“你爸爸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轶犹豫了一下:“他已经买了车票,很快就会回来了。”
爷爷推断道:“快过年了,车票不好买吧?”
江轶“嗯”了一声,然后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反正他已经买到了,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爷爷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年幼的江轶那时候没有发现,那笑容里全是意味深长。
他只是在爷爷伸手揉捏他脸颊、并夸奖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可爱的小男孩”的时候,感觉到爷爷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许的不寻常。
江轶不自在地偏开了脸,躲开了爷爷粗糙的手掌。
晚上打地铺时,江轶习惯了和爷爷的位置挨得近一点。
因为除了这位爷爷,这里所有打地铺的家属他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打地铺的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江轶也是如此。
有时睡到半夜还会遭到保安的驱逐,说他们扰乱医院秩序,妨碍出入。
所以他们只好找到一个不会妨碍来往之人行走的犄角旮旯,把被褥安置下来。
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正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而候在监护室外面打地铺的家属又何尝不是在忍受一种煎熬。
他们不仅得24小时听候监护病房里护士的差遣,而且连日以来都得不到良好的休息。
这对他们的身心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大人都承受不来这种煎熬,何况是当时还不到十岁的江轶。
但他懂事。
懂事就意味着比同龄人更多一份忍耐力。
迫于无奈,他以他幼小的身躯扛起了本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承担的责任。
因为他是无助的,他身边没有人可以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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