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枣木匕首的戚灵,将剩余金子兑换成碎银,到街边买了一盘紫苏佐料的烤鱼,又买了一串砂糖白芝麻熬捏的乳糖狮子,最后雇了一匹鞍辔齐全的瘦马,更加心满意足。
可烤鱼的滋味终归有些淡了,似乎是没有放盐,若不是盐铁转运司把控严厉,盐价高涨,寻常街摊怎会舍不得放盐呢?
戚灵又舔了舔乳糖狮子,这个反倒甜到腻歪。
等马贩子牵来了坐骑,付了双倍定钱,戚灵才发现这匹马儿有些跛脚。
难怪那么便宜。
在城中逗留这段时间,戚灵并没有返回自家龙津巷医馆,反而在遍布客商的几条热闹街市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回事,身边越是热闹,戚灵就越觉得,那些熟悉的日子,在与自己分道扬镳。
手中的乳糖狮子,渐渐没了味道。
即便是确认身后并没有岳牧指派的黑衣剑卫暗中跟随从,戚灵也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这个世道,突然间变得不可理喻。
城东道路颇为泥泞,偏巧正值雨季,到处是车辙碾出的浆泥水洼,泥坑有深有浅,加之马蹄微微跛着,她心疼劣马,只好慢慢骑行。
城东草木茂盛葳蕤蔽天,其实每年暑热熏蒸时节,此处都会成为避暑乘凉胜地,只是由于时候尚早,所以路上行人也十分稀少。
戚灵望着林荫道左右幽深处,里面浓苔遍布,枝杈纵横,偶尔会传出歌声。
“朝燃兽炭,暮焚五弦,踌躇西岭,相顾无言。”
“业海风波,不识归路,抱我长戚,两心相怜。”
林翳之间,清音隐隐绰绰,戚灵勒了一下缰绳,但歌者之声渐渐杳不可闻。
走到尽头,一道小河拦住去路。
河边一座村庄约摸有十几户渔家,家家门前晒着渔网,道路尽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四朱红大字:月迷津。
一艘泊船孤零零停在渡口,连个渡河之人的影子也看不到。
披蓑衣的老汉坐在船头,一个小孩躺在边上,正懒洋洋的拨弄几根芦苇,若以貌取人,老汉瞧着老成持重,小孩也透着股机灵劲儿,但玉堂地界有句俗语,说的是人生有三件苦事,撑船、打铁、磨豆腐,船渡依靠苦力,再落得没个生意,便令这一老一少没精打采。
戚灵驻马船头,小孩噘着嘴一动也不动,倒是老汉急忙撑着竹竿站起身,跨到岸上,扶住马匹缰绳道:“客官要过河么?”
哪知老汉急忙呵斥那个小孩道:“这还用问,还不快把船撑近点!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也不愿养你这么个懒鳖孙。”
小孩不耐烦的抓起长竹竿,点水移船,道:“鳖孙,鳖孙,天天骂我鳖孙,鳖同意吗?”
“骂你怎么了,你瞅瞅你那天行样,成天躺着跟个瘫子似的,年纪轻轻怎能如此!你睁大眼睛瞧这来往的客商,人家终日奔波图个啥,老话说得好,行动便有三分财气!你整日这般一动不动,不跟个王八似的么!你不穷谁穷。”
老汉接着甩脸冲戚灵一乐,“姑娘见笑了,这是我收养的一个野娃娃,不太懂事。”
戚灵瞥了一眼小孩,点头道:“请问,去破晓镇,是从此处渡河么?”
老汉道:“没错!对岸有大路,直直通往破晓镇,客官是做买卖还是探亲友?”
戚灵知道一句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当杀”,之前还不懂什么意思,后来逐渐明白,南瞻部洲水旱两路盗匪猖獗,其中匪类有明有暗,明着是劫道悍匪,此种几乎不用阴险招数,真刀真枪直来直往,若碰见他们只能算运气太差,反倒是暗地里那些车夫、船夫、黑店掌柜等,一旦生歹心,最令旅人难加防范。
其中,又尤以水路船夫最为凶狠,倘若对方临时起意,只图钱财还好说,万一心怀杀机,只须将旅人推入水中,毁尸灭迹最为简单不过。
戚灵顿时打起精神,应道:“探亲!”
此时无亲亦有亲。
因为如果说是营商做买卖,难免遭人觊觎身上的盘缠本钱,戚灵略微紧张的握住缰绳,凝视着面前老汉。
老舟子微微一笑:“行嘞!今天没人渡河,只需送你一位过去,我也不贪图过多,姑娘多少打赏些吧。”
戚灵小心翼翼摸出碎银,将跛脚马牵上泊舟,老汉竹竿一点,船只离岸。
舟行缓缓,戚灵回望岸边,这一湾河流或许是楚江分支,碧色如酒,水势也并不湍急,岸边芦蒿丛中偶有几只白鹭出没,使人望之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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