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信原并没有在意。
他今夜宫宴的酒确实喝得过量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沉浸入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周围,只自顾自地往下说去,
“在梦里,他的女装打扮好看极了。穿着沉香色的对襟窄袖春衫,月白襦裙,珍珠步摇,珍珠耳坠子。跪坐在一处殿室的窗边蒲团上,面前摆着棋盘。听到朕过去,远远地转过头来,对着朕笑了笑。”
“那时间……仿佛是三月的春天。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来,暖融融的,从窗外吹进了许多的杏花,纷纷扬扬地洒在棋盘上。他穿着女装,明眸皓齿,阳光照在他身上,脸上,人仿佛在发光。”
洛信原缓缓陈述着那美好的梦境,声音里不自觉地透出些笑意来,
“朕在梦里也觉得惊奇,怎么会是如此荒诞不经的梦。醒过来之后,却想……若是真的,多好。”
邢以宁头皮都发麻了,几乎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撑着贵妃榻扶手,勉强扯出一丝笑来,
“陛下别多想,梦里都是虚妄。怎么,怎么可能呢。”
“是啊,梦中都是虚妄,怎么可能呢。”洛信原低声叹道,”他虽相貌偏柔,面如好女,但胸襟雄壮,天下哪有女子有如此胆略。”
说到这里,他的声线渐渐温柔下去,“多少人被他的外表模样骗了去。朕却知道,他向来胆大得很,多少人不敢想的事,他敢想;多少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去做。铲除郗党,就连林思时都劝朕,过几年再动手,忍忍,再忍忍。只有雪卿劝朕,多年忍辱,卧薪尝胆,时机足够了。是时候放手一搏。”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幽幽道,“若他是女子,乔装为官十年……算是欺君之罪了。”
碰——邢以宁再次撞到了贵妃榻的木脚。
洛信原依然没有在意,大度地摆了摆手。
嘴里说着足以抄家族灭的惊心动魄的‘欺君之罪’,他的唇边却浮现出一丝近乎向往的温柔笑意,
“欺君是不赦大罪。他若犯了如此大罪,便是他的老师也无法求情。朕可以光明正大把他罢官下狱。从此,世上再无梅学士,只有朕的雪卿。”
邢以宁的衣摆袖口都开始细微发抖,脸上勉强笑着,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陛下,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邢以宁。”洛信原转过视线,幽幽地对着窗边,“你早看出来了吧。”
邢以宁死撑着,“陛下在说什么,臣不明白——”
洛信原笑了笑,“跟朕装糊涂。上次微服去梅家探病那夜,朕失了自控,你不是当场看出来了?再矢口否认,就不怕朕也治你个欺君之罪?”
邢以宁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跪倒在地。
“陛下,臣是大夫!对人体知觉敏锐!若是看不出端倪,还如何做御医!但臣……臣一个字也没向梅学士透露!”
“若是你曾向他透露了一个字,此刻你还能好好地站在此处?”洛信原淡笑,“还好你是个聪明人。朕向来喜欢聪明人。”
邢以宁的后背瞬间激起一层后怕的冷汗,俯身行稽首大礼。
“陛下圣明。”
洛信原却再次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甜梦香。”
他的指尖摩挲着掌心的乳白色香丸,“朕已经备好了。人,就在宫里。只需在炉里点燃这香,送进去,正好他今夜又醉着。暖帐生香,让他无知无觉地承了宠,从此留在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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