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重“噢”了一声,抬眸望向我,夹了一筷藕片送入口中。
我有些讪讪的,只觉双颊发烫,忙低了头喝汤,却是啥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无双小心地查看唐天重的脸色,又道:“侯爷,如果兴致好,奴婢去取一壶女儿红来。”
“不用了。”唐天重慢慢吃着,好似并没有因为我做的菜而胃口大开,甚至神情之间,偶有不愉之色掠过,却又迅速消逝,不肯流露分毫。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忐忑着一时不敢提起庄碧岚的事。而无双也似有些不解了,又笑着试探,“侯爷,是不是菜凉了,不甚可口?要不,我叫人撤下去,另做一桌来。”
唐天重皱起了眉,淡淡道:“都吃了一半了,还撤什么?”
无双再不敢说话,我也暗自懊恼,早知他不喜欢我做的菜,再不该费这份心思,这时再为庄碧岚的事求他,无异于自取其辱了。
一时用毕晚膳,侍女们撤下饭桌,取水来洗漱了,我正想着时辰已经不早,唐天重兴致不高,会不会即刻离去,已听他说道:“你们下去吧!”
我吃了一惊,无双却已面带笑容,即刻带了侍女退下,掩上了门。
被他软禁了这么久,单独相处的时候倒也不多。我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紧张地坐到妆台前,将手中的一枚玉镯取下,又戴上,取下,又戴上,一时竟是无措。
唐天重走到我眼前,问:“很喜欢这镯子吗?”
我怔了怔,这才抬手仔细看那玉镯。
当日从马车中匆匆逃走,虽有不少细软,却都未来得及收拾,重伤后被带入摄政王府,随身首饰大多已遗失,庄碧岚送我的利匕更是不知所终,倒是唐天霄当日让我转交给南雅意的九龙玉佩还在,醒来后发现用丝帕包了,塞在了枕下。
我既然一无所有,所用的簪珥环佩,自然都是摄政王府的。我无心梳洗,也不曾在这些东西上留心,每日无双为我准备什么,我便用什么,并不挑剔,再不去注意那些首饰价值几何。
如今低头细看这玉镯,才觉其碧绿莹润,水色盈盈,雨后冬青般深浓可喜,乃是最上品的翠玉精心琢就,我忙讪笑道:“嗯。。。。。。瞧着这玉颜色很正,应该是蛮名贵的。”
唐天重点头道:“可惜只有一枚。不然,改日我叫人找色泽差不多的,另琢一枚来配成一对?”
我笑道:“不用了,原是独一无二才难得。”
唐天重脸色忽然有点儿古怪,问道:“是吗?”
我不解。
他却已走上前来,打开妆奁,在最上面一格翻了翻,便取出一枚同样水润滴绿的玉镯来,凑到我手边那枚前。
大小相同,纹理相若,竟是出自同一块翠玉的一对。
我怔了怔,只得勉强笑道:“原来本就是一对。是我粗心了,从没注意过。”
唐天重淡淡道:“你不是粗心,只是心从没放在这里。无双拿了这对玉镯给你看时,我正在案上看公文,连我都听到他在告诉你,这镯子乃是我父母成亲时先皇御赐,价值连城,更是我母亲心爱之物,时时戴于挽间。直至我母亲亡故,这镯子方才交给我保管。”
他瞥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将玉镯放回妆台上,才又说道:“她本是预备留给她儿媳的。不过。。。。。。瞧来她并不稀罕。”
我再不敢接话,顺手将腕间的夜卸下,和他放下来的那枚一起收回了妆奁中。
他沉默地看着我的举动,黑眸越发幽深,近在咫尺地凝视着我,更叫我捉摸不透,只觉气氛沉闷得紧,若要冒失逃开,却又不晓得能逃到哪里去。
我已再不指望今天能从他口中问着一星半点庄碧岚的消息,只盼着目前这等尴尬情形尽快过去,强笑道:“侯爷渴吗?要不要我倒盏茶来?”
“不渴。”唐天重硬邦邦地抛出话来,含义却是暧昧,“便是渴,也不是嗓子渴。”
我红了脸,不敢再答话。我在宫中多年,甚至曾经有过宫妃的名分,若是说听不懂他的话,也太过矫情。
许久,唐天重仿佛无奈般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掷在我面前,“庄碧岚让我带给你的。”
目光触到那样东西,我的心蓦地一跳,快要蹦出腔子般纠结而疼痛起来。
熟悉的香囊,紫茎芰荷,并蒂粉莲,被匀细的阵脚挑出温柔的情意,脉脉如诉。一把握住,已经闻不到当日所放的白芷、川穹、薄荷等香气,只有很淡很淡的莲叶清芬,在满怀的酸涩中若隐若现。
我甚至分不出,到底是香囊散出的莲香,还是窗外荷叶的清芬。
“他。。。。。。他在哪里?你有么有拿他。。。。。。怎样?”我再也按捺不住,压住了喉咙里泛出的气团,干干地问道。
唐天重微弯了腰,半眯着眼睛望着我,声调里带着陌生的寒意,“你想让我拿他怎样?”
我的指尖发青,却已忍不住地抖动。
唐天重很想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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