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奴才在。”
嘉靖:“朝里也就两个微臣了。搬个墩子来,从今日起,徐阁老来见朕也赐个座。”
吕芳:“是。”答着便去窗前搬另外一个矮墩。
徐阶连忙又跪下了:“臣也才过花甲之年,怎能受圣上如此过礼的恩遇?臣万万不敢当。”
嘉靖:“你受得的,坐下吧。”
吕芳已经把矮墩搬到了他的身边,徐阶只好又重重地磕了个头,站起来望着那个矮墩犹自不肯就座。
嘉靖:“吕芳,你替朕扶徐阁老坐。”
“不敢!”徐阶慌忙侧过身子,艰难地挨着那个矮墩的边沿坐下了。
嘉靖今日满脸慈蔼,望了望徐阶又望了望严嵩,二人同时屁股离座欠了欠身子才又坐下去。
“吕芳:”嘉靖又叫吕芳。
吕芳:“奴才在呢。‘
嘉靖撩起了自己那件长袍的下幅摆了摆:“朕这件长袍是哪一年做的”
吕芳:“奴才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嘉靖三十七年六月敬制的,到今天也穿了四个年头了。”
“好记性。”嘉靖夸了一句,随即开始感叹起来,“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可在朕这里,人也是旧的好,衣也是旧的好。用久了就舍不得。“
一个八十多,一个六十多,二人听了这番温语都感动得立刻又站起,低下了头。
“坐下,坐下,”嘉靖按了按手,
二个人都坐下丁。同样的感动,感受却截然不同。在严嵩,这是二十多年的苦劳和曲意逢迎换来的,而且足在化险为夷之际,自然是悲欣庆幸。在徐阶,这既是皇上进一步恩宠自己的信号,可这个恩遇却是以叫他继续和严嵩合作为代价的暗示。裕王的嘱托,高拱涨居正代表清流的殷切期望都在自己身上。圣上的恩宠固然是人臣之望,但出了宫就可能备受朝野佞幸之讥。
嘉靖也有厚道处,这时目光再不看二人,如述家常般接着说道:“世人有个通病,都喜新厌旧。殊不知衣服穿旧了贴身,人用旧了贴心。就说你们吧,人老了精力当然不济了,可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奢望,经历的事多了,事君做事就谨慎,就老成,就不惹乱子。当家就得用老人。当然,那些年壮的不高兴了。他们精力旺盛,整日想着往上走,路又被老的挡着,自然就把我们这些老的看作眼中钉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而不死是为贼’,年老的在那些年壮人的眼中都成了贼了。朕也不知道我们这些贼到底偷了他们什么东西。”说到这里一向喜怒无形的嘉靖自己先笑了。
这些反应数吕芳最快,一刻跟着笑了,而日关的幅度足以提醒二老赶快跟着笑。
严嵩和徐阶都跟着笑了,两个人的笑里都充满了各人的沧桑。
“当然,我们这些老的也要识相点。还有句俗话叫做‘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嘉靖依然乱石铺阶,“有些事睁只跟闭只眼吧。他们闹腾他们的去,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严阁老。”
严嵩屁股微微离座:“微臣在。”
嘉靖:“今日中冗,敬天修醮,朕还等着你的青词呢。写好了吗?”
严嵩从袍袖里掏出了早已写好的几页青词双手捧起:“臣确实老了,这篇青词恭撰了三日,昨夜才完稿。就怕难人圣上法眼。”
吕芳已然接过严嵩的青词转身呈给嘉靖。
嘉靖本就不愿在这些臣子面前戴花镜,日光满室,严嵩的字又写得大,这时拿着青词飞快地看了起来。
严嵩低着头。徐阶也低着头。只有吕芳在悄悄地望着嘉靖。
嘉靖脸上浮出了笑容:“人老了也有老的好处,文章也更老了。徐阎老。”
徐阶连忙站起:“臣在。”
嘉靖:“你的青词呢?”
“有严阁老珠玉在前,臣真怕瓦砾在后,有误圣上敬天之诚。”徐阶一边答着,慢慢从袍袖里也掏出了自己的青词双手呈上。
吕芳连忙又接过了他的青词转身呈给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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