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在车子这一冲之下,落到地下来了。她躺在那儿,浑身痉挛,额上裂开一个洞,满地满身都是血。
世纬等人冲了过来,扑跪在地上,个个面无人色,一时之间,甚至不敢去碰小草。世纬见血不断冒出来,深知时间可贵,他抱起了小草,用手蒙住她头上的伤口。血却从他的指缝中往外流。
“她完了!”青青撕裂般地低语,腿一软,身子要倒下去,绍谦一把支持住她,大声说:
“不许晕倒!我们没有时问晕倒!赶快送医院!”
“要大医院!”世纬猝然大吼,“哪儿有大医院?哪儿有?她现在分秒必争呀!”
小草被送进扬州市最大的一家省立医院,这医院新开不久,医生都是南京和北京请来的名医,这是小草最幸运的事。但是,抱着她一路奔进医院,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小草早已昏迷不醒。到了医院,护士、医生看到这么严重的情况,又是一阵忙乱。大家推床的推床,检查瞳孔的检查瞳孔,拿氧气筒的拿氧气筒,打强心针的打强心针……然后,小草就被急匆匆地推进了手术室。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世纬等五人,还有小虎子、阿长、万发等几个孩子,全守在手术房外,大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沉重得几乎凝聚了。墙上有个大挂钟,滴答滴答地响,每一分每一秒,都敲击着众人的心。小草,她还能撑多久?还能撑多久?
振廷、静芝、月娘,还有裴家两老和桂姨娘,全都赶来了。振廷一见众人,就急促地问:
“有多严重?告诉我有多严重?”
没有一个人回答。一张张的脸孔,一张赛一张的苍白。振廷的心,一下子沉进了地底。
“她究竟伤在哪里?”静芝嘶声问,随手一抓,抓着了石榴。“快告诉我!她伤在头上还是手上?四肢有没有残缺?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呀!”
“我们也不知道她有多少伤,”石榴含泪说。“她被卡在车子底下,拖了好长一段路,四肢肯定都带伤,最严重的是前额,破了一个洞,血一直往外冒……”
静芝吓得身子摇摇欲坠,月娘慌忙扶住。
“太太,你冷静点儿,快坐下来!”
小虎子连忙推了个椅子给静芝,静芝抖抖索索地坐了下来,喃喃说:
“那孩子不是挺漂亮吗?你们不都说她是个小美人吗?这样子,岂不是会破相了……”
“破相?”世纬尖声说,“我们现在已经顾不得她是否会破相,我只祈求她能活下去!”
“都是我不好!”青青失魂落魄地扫视众人。“我不要去学校门口就好了,小草是因为看到我,才跑过来,我为什么要去呢?我不去就好了!”她一把抓住石榴的手。“石榴,你不是扮观音吗?”她凄厉地问,“你是观音,怎么眼睁睁让这件事发生……”
石榴哭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青青神经质地自责,“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永远不会!”
“不是你的错!”世纬激动地喊,“是我的错!本来早就可以放学了,是我要他们整理教室……如果早十分钟,不,早五分钟,甚至早一分钟出来,就不会出事了!我偏偏在那个要命的时刻,把他们带出来……”
“不是你一个人带的,”绍谦粗声地打断,“我也有份……”
“不要吵!不要说了!”静芝站起身子,手中的手杖哐啷落地。她摸索着向前,一手握住世纬,一手握住青青。含泪颤声说:“听我说,自从咱们傅家庄有了小草,这孩子就以她的善良,和一颗纯真细腻的心,打动了我们每一个人,使我们每一个人都爱她,我总想着,这一定是上苍的一份美意。现在,当我们已经形同一家人,如此密不可分的时候,我不相信老天爷能狠得下心来收回她!我绝不相信!”
石榴扑到窗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对着窗外的穹苍,双手合十地拜着说: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我打十六岁起,年年扮观音,可我从不曾向你祈求什么。今天,我诚心向你祈求,救救小草吧!”
小虎子冲过去,跟着石榴一起跪下。
“还有小虎子,也给您跪下了!求菩萨保佑小草,她是我们大家最喜欢的同学啊!”
青青哭了,石榴哭了,绍文和众小孩都哭了。桂姨娘和裴家二老也跟着掉泪。连绍谦、世纬和振廷这些大男人,也个个为之鼻酸。就在这满屋子悲痛的时候,医生们推着小草的病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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