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雪露和慕容曜两人半晌都没有出声,似乎还在回味当时那一瞬间的感受。
直到他覆在她肚子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喑哑问道:“它还会动么?”
相雪露亦不知道说什么:“不知,我也是头一回碰见。”
说来也是巧,这孩子今日白日里都安安静静的,偏就慕容曜在的时候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慕容曜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仍未见到有什么动静,于是竟然破天荒地地做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幼稚,不符合他身份的举动。
他贴近了她的肚子,轻轻说了声:“乖,再动一动给父皇看。”
相雪露心想,胎儿哪里会听得懂人话,但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不好出声阻拦了。
“刚才不是还闹腾么,现在怎就不动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温柔又不失威严,“怕什么,眼前的人是你的父皇,又不是旁人,还需躲着么?”
见他越说越上劲,还颇有杠上了的势头,相雪露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陛下,哪有您这般的。孩子现在估计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清呢。”
却没想到,慕容曜回头用手指抵在嘴唇上,轻轻地比了一个“嘘”,他低声道:“先等等,也许过后便有回应了。”
随即他俯下身子来,半蹲在她的身前,侧首用耳朵贴在她肚皮上,一边缓缓抚摸,一边絮絮低语,像是哄着婴孩一般的口吻。
“就不能给你的父皇几分薄面么,待你出来以后,锦绣珠玉,封邑食禄,还会缺着你不成?”他试图以利诱道,可过了半晌,还是毫无动静。
“罢了。”帝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可以号令天下,驱使兵马的他,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
相雪露以为他打算就此放弃,不再纠结于此事了,未曾想到,他站起身来后,转首去了旁侧的书阁,抽出一本书,又回来了。
她瞥见了他拿的是《尚书》,有些奇怪:“陛下拿这个做什?”
却见他微微一笑,低头翻开了书页:“念给它听,现在提前做些准备,也不算早了。”
相雪露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他要念给谁听,肚子里的孩子吗?
但瞧了他的神色半天,也没有做伪的样子,她呆了呆。
这时候,慕容曜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微弯着身子,靠近她的肚子,声音清冽又不失柔和地,一句一句念了起来。
虽说他的声音好听,哪怕念的是这种枯燥无味的经义,也是一样的动听,但到底内容在那里,多听几句,就足以把人耳朵磨出茧子了。
孩子还没什么反应,相雪露已经快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幼年时期,摆脱了学习四书五经的记忆,现在又要被迫回想起当时的痛苦。
“陛下。”她忍了忍,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别念了,臣妇都快睡着了。”
慕容曜闻言略微地一顿,然后转首看向她,拿来一旁的一块绒毯,披在她的身上,温和地说:“那你便先睡,朕继续教孩子。”
相雪露一时无言。
她干脆伸手想把他手中的书拿过来,换得一方清净,却就在这时,她感觉肚皮再次被撞击了一下,力度不失之前,甚至更甚,霎那间,她就愣了下来。
慕容曜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蹙眉问道:“怎么了?”
相雪露慢慢道:“它又动了。”
他闻言,立即放下了书本,将手快速贴在了她的腹部,可是却去晚了一步,此时已经没了动静。
慕容曜略有些失望,只好重新拿起了《尚书》,像个翰林院里编撰经义的博士一样,再次一板一眼地念了起来。
不过,这次被打断得更快。
“陛下,它又动了。”相雪露惊呼道,“还在不停地动。”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就闹腾个不停了,像在里面打滚一样,甚至可以看到肚皮上的各处不时有微微的鼓起。
慕容曜这次把握住了机会,他贴上去的瞬间,刚好有一处力度撞到了他的手心,他失神了片刻,低语道:“它是在和我击掌呢。”
“陛下怎知道是它的手呢?”相雪露也沉浸在这种难言的感动之中,此时的气氛温馨又融洽,她与慕容曜说话也随性了起来。
“那便是它踢了朕一下。”慕容曜并不介意这种小细节,他往日或漠冷,或看不透的晦暗难明的面庞,在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淡薄的圣光,“整个大嘉,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对朕行过此事了。”
相雪露看着他的面容,锋锐的眉目棱角在这一刻好似都柔和了许多,狭长的眼角,也不像平日一样,微微吊起,翘着一丝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淡淡的嘲弄。
而是含着暖光,蕴着春意。
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不仅是个好皇帝,也会是个好父亲,只是怪她,因为她,害得孩子不能光明正大地认父亲,她忽然心头涌上了几分歉疚。
“朕发现了。”他突然道,“念《尚书》时,这孩子便会动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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