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座双扇门出现在眼前。门两侧,各站着—个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的士兵,纹丝不动。
这时,走来一名仆人。他拿着一盏陶瓷灯台,灯捻管熏得漆黑。他说道:
“信仰的保护者还没有出来。”
“那我们就等一等吧,”三位长者回答道。说罢,他们脱掉鞋子,踏上地毯。跪坐下来,各自打开一本以皮革为封面、用铜纽为扣绊的大书,摊在面前。
“昨天有四个企图叛乱的汗把年幼的儿子送来做了人质。沙大摆宴席,一下子端上十二只烤羊,”头一位伊玛目说道。
“他今天也许还会搞什么名堂吧?”第二位伊玛目低声说道。
“最主要的是,一切都要顺着他说,不能发生争论,”第三位伊玛目叹了一口气说道。
花拉子模沙摩诃末此刻正在梦乡之中。他梦见自己站在草原上的一个山丘上,四周围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落日在空中放射出青铜色的光芒,虽然还光彩夺目,但是正在向色彩单调的沙原沉落下去。
“祝国王健康,愿国王万岁!”人群中由远而近传来一片欢呼声。人们一面欢呼,一面慢慢地弯下腰去,红色的面孔为白色的缠头所代替。
整个人群齐压压地匍匐在国王四周,白花花的一片,宛如花拉子模海②那永不平静的波涛。
“——愿国王万岁!”当欢呼由近而远,最后像回音一样消失之后,一切便又重归寂静。太阳终于沉落下去,草原陷入暮色和静寂之中,借着余晖,国王看到,匍匐在地上的人群正沿着山丘斜坡向他爬来。
“别胡来,退下去!”沙喝令道。然而,无数穿着条格长袍、系着橙黄色腰带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匍匐而来。沙仿佛觉得这些人每一个都怀揣利刃,想刺杀他。他扑上前去,朝面前最近的一个人踢过去,那人穿着的长袍飘起来,像鸟一样飞走了,长袍下面却什么也没有。沙飞起脚来又向其他长袍踢去,那些长袍下面也空空如也。
“他们之中总会有一个人偷偷爬过来,用刀子刺向我的心脏,刺向为花拉子模沙光荣家族的幸福和伟大而生存和跳动的心脏。”
“别胡来!沙命令你们滚开!”这时传来一声低沉的呐喊,霎时,一切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草原荒凉、灰色、冷漠,野草的硬茎映在天空上像爪痕一般。此刻沙一个人留在沙原上,没有马匹,孤孤单单。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或许就在某个山丘后面,或许就在某个浅紫色的土洼里,隐藏着那个想要把他刺杀的人……大家都希望他死去,而真正动手结果他性命的只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远处像回声一般传来了人群的欢呼:
“祝扎阑丁健康!光荣属于花拉子沙模勇敢的儿子和王储扎阑丁!”
“看来,他们已经把我忘掉了,正准备亲吻我儿子的手宣誓效忠了!不许胡来,这一切该是收场的时候了!我要把阻挡我的人统统消灭掉——不管他是巴格达的哈里发或者是我那桀骜不驯的儿子!不许胡来!……”
沙开始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他似乎听到身边的沙沙作响声,还觉得有一个冰凉的物体碰了一下他的脸。恐怖之感与求生之欲使他一下子鼓足力气,从床上跳起来。沙睁开双眼,慌恐不安地注视着房间的每个昏暗角落。
大壁灶④里烧得火红的煤块散发出暖烘烘的热气来。壁灶旁坐着一个人。这是昨天被带进宫的那个草原上的野姑娘。此刻她吓得用双手捂住脸,将身子往后面缩了缩。
“你是什么人?”
“真主保佑!我叫阙…札玛尔,是荒原上的一个突厥蛮女子。昨天晚上你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搀扶回来,一躺下就睡着了。你打鼾声大,哼哼声响,就像死人一样,真让我害怕。这可能是中了夜妖的邪了。一到晚间,夜妖就在帐篷外面飞来飞去,还会顺着烟洞钻进帐篷,让那些心想杀人的人不得安宁。”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沙说着便抓住她的两只小手。
“我疼!放开我!”
“让我看看,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你要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唱一支关于夜莺爱上玫瑰的草原小曲,或者给你讲一个波斯王子在镜子里望到中国公主的故事,好吗?”
“我不想听什么玫瑰小曲,也不想听什么王子故事……啊!我发现了一个匕首鞘。你为什么要带着匕首来见你的国王?”
“放开我吧!古人说得好:‘你催打马儿,便会失去挚友’……”
阙…札玛儿挣脱双手,跑开了。
“哎呀!你几乎把我掐死!我真害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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