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衣服弄湿了。”杨宽径自找到我,坐到我身边这样讲。
“几个月没见,从哪练出这么大劲儿。刚才那一下,揍得可够狠,完了,我要坏了,以后不能再做你最好的朋友了。”
他带我伸到他腹部,一颗一颗,慢慢解开那处衬衣的扣子,“你瞧瞧。”
我把手甩开来,红着眼睛,闷头喝酒。长岛冰茶的酸味在我口腔里漫开,我知道杨宽这是在逗我了,就像小时候一样,把一颗糖话梅,用红绳系在我卧室窗口,一伸一缩地逗我玩。通常只要他在最后肯认真把那颗糖给我,我都会大度地原谅他,无论他做了多少坏事,都不再跟他计较。可是这他妈的和那颗话梅糖不一样,我最好的朋友在童年嫌弃我丑,给我造成多深的心理阴影,让我多少年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杨宽这种吊儿郎当的混蛋,根本就不会明白。
杨宽,你出来一下。有个女孩来到我们这一头沙发,双手抱臂,指名道姓叫道。
杨宽皱眉,一手扶着我肩膀,阻止我往继续两边东倒西歪,一边问她,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那年轻的女孩继续叫,其他人一起起哄,杨宽,杨宽,是男人你就出来一下。
杨宽放开我,我感到身边的软皮沙发有一块空了。约莫十五分钟之后,杨宽回来,俯身为我把桌面上乱七八糟的空酒瓶子拿掉,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看到他白色衬衣领子上晕开的粉色唇膏。
“你到底喝了多少。”杨宽皱着眉头教训我,“没喝过酒就不要逞能。”
我抱住他腰,静静地把脸贴在他腰腹,仿佛在他那里,有什么我看不见的巨大伤口。
“周灼,周灼,你怎么了?”
杨宽英俊的侧脸在我跟前放大,我忽然极伤心地掉下泪来。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喝醉,七八罐啤酒,兑了许多伏特加,一斤长岛,还图新鲜,喝了好几杯五颜六色的鸡尾。记得脚下软绵绵,杨宽一人架不住,叫了另一个男生在一旁看着,他自行背我回去。到了酒店房间,杨宽把我按到喷头下,说要给我洗澡。我甩开他,说,“我不要洗澡。”杨宽说,“你吐得自己一身都是,站在那别动,一会就洗完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特意跑到镜子前面,看看自己有没有变老。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成就感。
“你昨晚是不是还给我刷牙了?”我舔了舔牙齿,朝杨宽问道。
杨宽起得比我早一点,他套上浴袍从浴室出来,臭着脸,从我身后飘过。
“服务还挺到位。”我忽略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镜子里的人洋洋自得,继续问道,“我昨晚是不是很老实?我还记得被你们架回来之后,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就睡着了。怎么样,我还挺不错是不是。一般人喝了酒,没有我这么理智的吧?”
“睡着之后又醒了,提着裤子,到处找地方撒尿。我说周灼你别摔了,那是阳台,不是尿尿的地方。你拉着我的衣袖不让我走,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杨宽不知什么时候又蹿回来,立到我身后,从镜子里面望着我。
“怎么会这样。”
“我手机不但能拍照还能录音,你确信要听?”
“不要。闭上你的嘴巴,闷在你心里烂掉吧。”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抢过杨宽手机看了几眼,他那只能拍照的诺基亚里面,确实存了几张我的丑照。我气急,“我哭,你就站在那看着?还幸灾乐祸地给我拍照!”
“怎么敢,这都是别人拍的。”镜子里的那个杨宽低垂着眼,戳戳我胸口,“我的心都碎了。”
“别阴阳怪气的。”杨宽手机握在我手心里跟烫手山芋似的,我看了几眼,把黑历史都统统删掉,就匆匆扔还给他了。“肚子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白粥小菜,牛奶豆浆,水果鸡蛋。白粥很润口。可是宿醉导致我手软腿软,连个勺子都掂不稳。从一个房间飘到另一个房间,洗衣服烘衣服换衣服,时常撞到门框和墙壁。那家伙使坏,好几次站到我跟前,故意和我低头对视。半晌,他笑了,“你倒是撞上来啊。”
“……幼稚。”
大概是我错觉,那晚之后,杨宽对我态度好转了很多。这不仅体现在每天他都要起一大早骑自行车绕很远的路特地买早餐回来,还体现在很多其他方面。可是真要我说,我又说不上来。我可是一早就对他声明过,杨宽,你要是嫌我麻烦,不想再见到我,那我马上就可以走,保证永远不会再来烦你。可他还是愿意跟我混在一块。这就是确定无疑地,不会再赶我走的意思吧?我不知道,只能在心里这么猜测着。杨宽的阴晴不定,实在已经把我折腾怕了。
“五一”三天假,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两天。最后一天我收拾行李,把这几天买的牙膏毛巾从地摊淘来的二手书,全装进一个箱子里带走。杨宽不放心,非要把他用剩下的一筐旧手机扔到床上给我挑。我说我不要,自己会买。他说你他妈废话,周阿姨给的生活费,一个月饭钱都不够,你都瘦成这样,哪来的余钱买。我被他刺伤了自尊心,大声说不用你管,你以为穷人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吗,我才不想要别人用过的旧东西。杨宽转身从抽屉把他自己用的那只手机抽出来,丢给我,“这算旧东西?你拿去,都给你,连卡一起给你。”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杨宽说,“周灼,你嫌我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嫌过你了?”“那就别推三阻四,像个女人。”“你说谁像女人?”“女人都他妈没你这么多鬼心眼!”“杨宽你骂谁呢?”
直到他送我上火车,我都没原谅他。
为了能进站台,杨宽买了两张票,都塞在我兜里。他为了耍帅,浑身上下的白衬衣和西装裤,就没一个能用的口袋。列车快要开来了,我们两人并肩沉默。我摸摸兜里车票的边角,心想等到车一开走,其中一张票就作废了。便有些伤心地问道,“杨宽,杨宽,你还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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