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比一个化身为野兽的男人更叫她毛骨悚然的了。很快,她想到之前应对的醉汉,想到那个骄傲的十四。连续被迫的对待终于在此刻激发了她本性中的闪光点。眼光最终落在书桌边一张红木高脚几架上;上边摆放了一个瓷花瓶。花瓶上刻着复杂交织的纹路图案,像是什么祥瑞符号之类的,如玉此刻已没有细看的心情。她在乎的就是这件瓷器的硕大。
“你再走过来,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任何理性的男人都看得出她的怒气,但撇开愤怒,细看她的脸,再沿着此刻微微敞开的领口往下看的话,再理性的男人恐怕也会陷落。胤禛当然是男人。他还在往她这边走着。好像航海的水手在船上听到诱惑的女妖歌声一般,双眼迷离,眼里只剩下一个影像。
在他的鼻尖贴到她额头时,想尖叫的冲动被捂住嘴角下咽的动作堵住。男人把她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后背心贴着墙壁的她感到绝望。救她的浮木似乎就在眼前,伸开手指,再伸开一些,再努力一些,再移动一些,花瓶就能被够到了。可是,她的两手已被他捉住定格在头顶。
一手固定住她手腕,另一手箍紧她腰肢的胤禛低下头,把脸缓缓凑到她耳边,细细地亲吻那粉嫩色的耳廓。
女人涨红了脸,动也不敢乱动。逃离虎口的焦急的愿望和身体此时的燥热合二为一,幻化为成千上百条细蚂蝗,吮吸撕咬着她毛孔下每一寸血肉。仰望着被天蓝色锦帛包裹住的墙顶,忍耐到极致的她呼叫着他的名字。
四爷,一个同样没有姓氏的称谓。老天,她竟然就要委身于一个近乎陌生的男人吗?这太可怕了。而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眼看即将发生的情节压根不是她的本愿。
“四爷……”她又重复了一遍,脑海中不知怎么忽然升腾出那掉入如来掌心猢狲的画面。如果再不自救,怕是要真的无法逃脱了。无声呢喃中,她的睿智战胜了胆怯。以聪慧的目光很快发现掠夺者因为被呼叫而稍稍减退的热情。
因此,在她看来,选择一种打破眼前如密闭铁桶般闷热的氛围的方法无疑是明智的。清晰跳跃又刻意停顿地,她开了口,试图以此来转移与她密合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男人的注意力。
“四爷,我……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天知道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的她需要多大勇气。连脖子也跟着发烫的女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种可笑的借口不知道是否被他误会成一种变相的撒娇?哦,那当然不是她想要的。虽然,这句话说出的必然效果是肯定的。
男人,笑了。同时,也停下了一切动作。
“胤禛,”还没等正暗庆自己好运的女人展开笑容,他如猎豹般迅速地,吻住了她,连连封住娇喘的双唇之际,才补充完他没说了的话,“知道这个名字,对你而言,就够了。”于是,他没再给她机会,开口的机会。
可是女人没有死心。好像蕴藏在地底深处的涌动不息一旦被唤醒就再难湮灭的地火一般,继续维持着她的心。抵抗的心。
在他又给了她充足呼吸的氧气之后,忍着脖间啃噬的痒痛,一点点,不着边际地移动着身体往高脚几凳靠近。终于,在衣衫被解开的第三颗扣子的时候,抓到了花瓶,捏住了瓶口。
没有月亮的夜空下一片寂静。喷香花草,荫荫树林,啾啾小虫全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只有调皮的春风挑开了纱窗,想透过一角好窥探屋内的究竟。
一片浓云飘散过来,遮挡住沉沉夜幕中仅有的星,花园夜间所有好奇的眼不得不全都被迫闭紧。什么也看不见了。
☆、CHAP73 岔口
阳春三月,杨柳依依,芳草连连。坐在河边堤坝上的方濯莲瞅着渐渐西沉的红日,竟似痴了,缓缓斜靠在情人的肩头,沉默许久才低吟出一声叹息。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在掉进女孩最向往的陷阱之后,也变得多愁伤感了。
柳枝仍在眼前飘荡,微风仍然和煦,游弋在河面上结伴的三五只野鸭仍不知疲倦地享受着不被打搅的气息,近处,蜜蜂和蝴蝶仍留恋在花丛香草间,舞动身躯,可是,俯仰万物的夕阳却已要收起万丈光辉了。
那时,没有温度的夜晚就要来临。四周黑蒙蒙的,没有火烛照明的大自然将被无边的幽暗吞没,直到下一个日出的来临。
周而复始,日出日落,这就是自然的神奇,这就是荫蔽在自然羽翼下人类绵延又重复的生活吗?她有些走神地想着。以至于胤祥在她眼前挥舞手掌都没及时发现。
他问她怎么了,她笑笑摇头,称只是一时感叹,胡乱叹慨罢了。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紧紧搂住,亲吻她每一根发丝。
“能遇见你,我何等幸运。”他由衷抒发胸中的情意。
女人没说话,但那双灵活闪动的眸子却把她想说的都说了。男人在那里看到了这样的意思表示,她用眼睛告诉他,能遇见他也是她的幸运。
紧紧相拥的两人真正品尝到眉目传情,心领神会的意味。什么都不用说,只消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对方的意思自己便都知道了。这是怎样一种令人兴奋激动又趣味至极的游戏啊。好像两个彼此都晓得对方答案的猜谜人,不管谜面怎么出,眼神表情怎么表达,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对方谜题对应的答案。这份心思契合的缜密与贴合悄然无声纠缠在爱怜交织的眼神中,弥漫在绵绵情意的笑容内,扩散在坦诚相待真心交换的胸怀间。
伏在他胸膛害怕被看穿心事的她久久没有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事情似乎已经没有转机了,不是么?外公得出的结论似乎这么说明。
她还能改变什么吗?难道冲进皇宫,叫当今圣上改变旨意,拿剑对着他快要锈蚀掉的脑袋,逼迫他同意自己与十三的婚事?不不不,擅自私闯的罪责施展在雍亲王府与施展在紫禁城,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她也不是疯子。就算进得了皇宫,见着了皇帝,拿剑指上他脑袋,难道他就会像个傀儡,听凭自己的摆布?哦,不,我现在这么想就已经是疯了。方家世代书香门第,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我怎么该升起?方濯莲,面对现实,你必须冷静。
深深吸了一口黄昏暮霭下包裹着湿意的空气,她觉得连她的肺也开始疼了。可表现在脸上,表现在情人眼里,她依旧和平时没有两样。
说与不说,都是这个结局。既然离别在即,那我还有什么犹豫?决定心意的她趁着夜色席卷空旷原野的空隙,避开他震惊的双眼,以飞蛾扑火般赴死的热忱迎向了他。
男人絮叨在嘴边根本无力的借口被猛烈的激情击散,一点点褪去所有伪饰的武装。他不再说他不能这样,他不再说他对她打从心底的敬重,也不再说要等到明媒正娶的那些话,他什么都不再说。也不用说了。
万物生长的时节,郊外野草的长势惊人。经过几场温柔雨露的浇灌,扎根在泥土深处的根茎攫获到了自然恰当的时令,让积蓄了整个寒冬的野心爆发出来,埋着头拼命疯长。漫布在无边土地上的长草高得几乎赶上瘦弱的树苗。
在一片昏沉的光线下,远远望去,好像一张广袤巨大张开的青纱帐,摇摆在温柔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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