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闭起了眼睛,手沿着字迹一遍遍摸索着,似乎想穿透两百多年的光阴告诉那个两百多年前站在树下的女子——他的痛苦和相思。
一遍又一遍摸着,掌心滚烫,却温暖不了冰冷的字。
蚩尤的手摸到一行小字,身子抖了一下,神色痛苦,明明早把话铭刻在心,却好似要惩罚自己,反倒更用心地去辨认一个个字。
是一行用玉簪子划出的小字,潦草零乱,可见写字时阿珩的伤心愤怒。
“既不守诺,何必许诺?”
阿珩从未失约,失约的一直是他!
她信他、爱他、护他;他却疑她、恨她、伤她!
蚩尤眼前无比清晰地浮现出阿珩的音容笑貌,她半嗔半怒地盯着他。
蚩尤脸贴在树干,泪湿双眸,几难自持。
他像山中的每只公兽一样,在择定了配偶后,把最美的鲜花和最好吃的野果献给她,甚至不惜为了保护她而战死,可爱愈重,忌愈深,他害怕阿珩要的不是这些,担心阿珩不懂得他紧张地捧上的鲜花和野果是什么,会辜负他,却不料她比他更懂得一朵鲜花、一个野果的意义,她看到了他的心,也珍视他的心。
最终,竟是他辜负了她。
蚩尤的手紧紧摁着她写的字,似乎还想感受她指尖的温暖、发间的清香。可是,没有丝毫她的气息。
两百年!她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蚩尤强压着的泪意终是涌出了眼眶,滴落在桃花树干上,洇湿了斑斑驳驳的“蚩尤”。即使倾倒五湖四海、寻遍八荒六合,他都无法再弥补她一丝一毫。
万里之外,日出之地——汤谷。
不同于日落之地虞渊,终年黑雾弥漫,汤谷的色彩清新明亮。向东而去,碧波一望无际,随着随风轻轻荡漾,九株巨大的扶桑树(注:扶桑,长于日出之地汤谷的神树。《楚辞。九歌。东君》:“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王逸注:“日出,下浴於汤谷,上拂其扶桑,爱始而登,照耀四方。”)长在水波中央,树冠比山还大,枝头开满了火红的扶桑花,远远望去,就像一片碧绿上浮着一团团红云。
在碧绿和火红间,突兀地有一点白色、一抹蓝色。
白衣男子坐在扶桑树干上,抚着琴,犹之惠风,荏苒在衣。蓝衫男子舞着剑,行神如空,行气如虹,片片雪花从他的剑端流泻出,身周冰雪弥漫,而他的面容比冰雪更冰冷。
这两个男子就是名满大荒的少昊和青阳。
随着剑势,雪花越飘越急,温度越来越低。
一套剑舞完,少昊立即跳起,急急去拿酒坛,往琉璃杯中斟了半杯,喝了一口后,连声称赞:“好,冰镇得恰到好处!”说着,把另一杯葡萄酒递给了青阳。
青阳喝了一口后,淡淡说:“多了一点涩味,回味后反添一段余香,你酿酒的技艺越发高明了。”
少昊很满意,“别人都没喝出,若论品酒,你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我连在轩辕家都排不了第一,阿珩才……”青阳顿了顿,淡然自若地接着说完,“阿珩自小嗜酒,别人花费时间练功时,她就琢磨着如何偷酒了,舌头被养得刁钻灵敏。”
少昊的笑容也是一滞,沉默地给他斟满酒,青阳一口饮尽。
青阳问:“你父王最近有什么反应吗?”
“大荒的流言都传了两百多年,我父王会不知道真相吗?他肯定早知道承华殿的王子妃是个假的了。”
“那你想怎么样?”
“他不问,我就装糊涂呗!”
“你想装糊涂,你那一群能干的弟弟容不得你装糊涂,迟早会闹出事情,中容不是已经试探过好几次了?王子妃缠绵病榻两百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少昊笑道:“你怎么糊涂了?只要父王还打算和轩辕结盟,父王就不会让他们捅娄子,即使那是个假的,也不会出任何差错,等父王觉得轩辕没价值了,即使是真的,也处处都是差错。”
青阳说:“我听说俊后在说服俊帝立神农族的女子为宴龙的正妃。”
少昊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笑着说:“我父王比较感情用事,因为当年登基的事情,对神农一直心怀芥蒂,还没答应王后的要求,你要不想高辛和神农走近,反正你的正妃之位还空着,主动给榆罔示好,求娶神农族的王姬。云桑已经心有所属,你怕是娶不到了,还有个沐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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