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冬日的太阳朦胧得像泡在水里一般。白梓萱身上那件貂皮套头衫其实有些单薄,但她跑来跑去反倒热得出了层薄汗。
车站附近人流巨大,保镖们跟得格外吃力,白婉莹更是很快被挤在了后面,一眨眼的功夫,白梓萱就走出去了好远,行人渐渐稀疏。
沿街而栽的梧桐树叶子早已落光,突兀而干瘪的枝桠使周围略显荒凉。
白梓萱眸光流转,注意到蹲在路边树底下的三个男人。她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这三个男人在路边着实格外显眼——他们一身衣服又脏又破,明明是男人,却都留着颜色花里胡哨的长发,而且还因为长久不洗而打结贴在头皮上。有一个下唇上钉了五六个钉子,还有一个人的右臂上似乎裂开了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疮疤,最中间的男人瘦得像个猴子一样,正吞云吐雾地抽着一根烟。
白梓萱咬着下唇静静观察了半天,认定他们都是很穷苦可怜的残疾人乞丐。
她又注意到他们跟前搁着一个画着白色骷髅的黑帽子,心思一转便掏了掏兜,摸出几张粉色大钞,然后十分热心地跑过去,学着记忆里陆征给乞丐钱的姿势,将一沓钱丢在黑帽子里。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白梓萱便背着小手站在他们跟前,居高临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在等他们磕头道谢,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是正常的必要流程。
贺奔正蹲路边犯愁,不知怎的就看到一沓钞票飘进了他的帽子里。
猴子六抽烟的动作僵了僵,目光落在眼前的小丫头身上,一张嘴吐出一大口白雾。
狼仔最先爆发,从地上像搏击选手一般敏捷地一跃而起,目露凶光地吆喝道:“操!当我们是要饭的是吧?”
狼仔右臂上纹着一整排的狼牙,花纹繁复逼真十分可怖,随着贲张的肌肉愈发显得凶恶。
白梓萱万万没料到这些人会是这种反应,吓得后退了两步捂住了眼睛。
保镖们此刻才及时跟了上来,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跑到了狼仔跟前,将白梓萱护在身后。
“哟,还有保镖,”狼仔将拳头关节掰得“啪啪”响,朝保镖们挑衅地勾了勾手指,语气轻蔑,“来,来玩玩,老子正愁没人打架!”
“你别惹事儿,”猴子六依旧蹲着,用夹着烟的手从后面使劲儿拉了拉他的衣服,压低了声音说,“人家是专业训练过的,而且人多,别上赶着吃亏。”
“你歇会儿!”贺奔也站起来,懒洋洋地拦在狼仔身前,将他向后推了一把,“人家给钱咱就拿着,又不嫖你,你气成这样有毛病?”
“操!有钱了不起?就能随便看不起人?”狼仔显然火气很大,贺奔拦都拦不住。
保镖们站成一排冷冷地看着他们争执不停,他们仨不先动手,保镖们肯定谁都不会主动惹事。
“你们别吵啦!”白梓萱从保镖身后怯怯地探出个头来,抿唇皱眉、苦思冥想了半天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嫌钱少,还想要更多?”
此话一出,火上浇油,本来正在劝架的贺奔和猴子六也黑了脸。
猴子六将夹在手指间的烟头往地上一丢,缓慢地用鞋跟碾熄,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的一排舌钉:“奔哥,反正这演出也去不了了,咱哥儿几个打场架爽快一下也不错,嗯?”
“不能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白梓萱又从另一个保镖的身侧探了探头看他们,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们道,“有话要好好说哦,不可以打架斗殴。”
三个男人原本熊熊燃烧的肾上腺素立刻急速下降,贺奔本来想说的话瞬间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
“你们为什么生气?跟我说,我来调解一下,别冲动!”白梓萱端着明事理语气,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
一排保镖已然开始习惯性憋笑,个个儿耸着肩绷着嘴。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汇聚向一脸“局外人表情”的白梓萱,幽怨又郁闷——谁挑的事儿?不是她?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呀?”白梓萱继续没事儿人一样关切地问着,顿了顿又贴心地补充,“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跟我说说!”
三个男人脸色已然如同便秘一般,眼神比白梓萱扔钱过来之前更加苦大仇深了——这架还打不打?打吧,仨大老爷们跟一个呆呆的萌妹子较劲儿算什么事儿?不打吧,真他妈的不爽,心里憋得慌!
贺奔后退两步,从猴子六怀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猴子六最后一根烟被剥夺,只得重新蹲在地上,拿过被他搁在地上的贝斯,仔细地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土。
连狼仔这会儿也没劲地转身走到一边儿去,准备一个人静静。
白梓萱见突然就没人理她了,悻悻地站在地上碾着脚尖,过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好奇心,绕过保镖一路小跑过去,蹲在贺奔跟前:“你怎么啦!”
贺奔本以为闹剧已然结束,正在尼古丁的催化下思考人生,冷不丁地就看到一张像娃娃一样的脸蛋儿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副期待他说故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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